第142章 因為被打劫,所以才打劫
余閑和法夫子已經神交已久了,然而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和之前想象的虛白皆白的老頭子形象不同,法夫子長得很高大,目測看來,將近有兩米!
近乎巨人一樣,自帶厚重的壓迫感。
他似乎有每天“刮須”的習慣,臉上很干凈,唯一的毛發就是蒼白的眉毛,呈現倒八,不怒自帶。
詭異的是,他的頭發卻很濃密烏黑,沒有束發或盤發,被修剪較短,直接垂落,簡單的用一條黑色頭帶固定著。
他就那么筆直的站在陰影里,如鐵塔一般,讓人有種高山仰止的敬畏感。
看著手心里蹦跳的明斷尺,法夫子淡淡道:“小家伙,近來過得可好?”
明斷尺發出一陣嗡鳴聲。
這法器,是法夫子年輕時用過的,長期浸浴著法夫子的神念,顯然早已有了靈性,甚至開啟了靈智!
這次重新遇到老主人,明斷尺顯得很激動,在法夫子的手心里反復蹦跶,仿佛在向他表達久違的想念。
法夫子聽了一會嗡鳴,輕輕點頭,道:“這小家伙好像不太滿意這陣子與你一同的經歷。”
余閑的額頭冒出了黑線。
這小東西敢情在打小報告呢。
這就好比女人遇到了前任,訴說著現任某些方面的表現沒有前任的那么好。
“無須介意,老夫年輕時常帶這小東西在身邊,用它審案斷案判案,養出了一股霸道之意,不甘于庸碌的日子。”
法夫子的語氣很慢,但每個字都格外凝實:“當時逢亂世,吏治敗壞、民風凋敝,案子自然又多又雜。現如今天下一統,社稷蒸蒸日上,而你又不是審理案子的官員,自然鮮少派上用途了。”
“如果可以選擇,老夫倒寧可你將它塵封在箱子里,那就代表天下是真正的太平了,律法是真正獲得了施行和健全,少了許多冤假錯案,這不就是我法家人致力的目標嘛。”
言畢,法夫子輕輕一拋,明斷尺飛回到了余閑的手里。
余閑攥住明斷尺,信誓旦旦道:“法夫子您放心,回頭我一定會多用用它,什么街坊矛盾、鄰里爭吵,以及有人走失牛羊什么,全給它用上。”
明斷尺一聽自己未來只能應付這些瑣碎破事,光芒當即消散,安安靜靜的落在余閑的手里。
生活對它而言,儼然沒了判頭。
“曾幾何時,老夫也幻想著待天下太平后,去一個小地方,當一個最低層的主官,每天處理一些雞毛瑣事,倒也不失為一件樂趣。”
武夫子偶爾還會哂笑幾下,法夫子是真的不茍言笑,始終一本正經:“這就跟兵刃一樣,其實最好的兵刃,就是放在兵器架上吃灰塵,那就意味著沒了殺戮紛爭。”
“法夫子,你這話我就不太茍同了。”
余閑知道法夫子馬上會考校自己,鑒于法夫子的壓迫感太強,必須得先壯起一些聲勢,也就是以歪理懟之。
“那你說說,我剛剛的話錯在哪里?”法夫子抬了抬下巴。
“好的兵刃,不僅要長期維護打磨,還要經常拿它練功習武,強大自己,展現威懾。”
余閑斟酌著措辭,條理分明的回道:“有些東西吧,你可以不用,但你必須擁有。如果藏著掖著,別人只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到那時,殺戮紛爭一樣會到來。”
法夫子目光閃動,道:“就好比你剛剛和武夫子說的,拳頭出真理?”
“差不多,但我和武夫子說的意思是,把人打服了再講道理,是所謂的以武德服人。但對于您這位法家圣人,我覺得應該是以理(力)服人,展現足夠的威懾力,這樣連打架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講道理了。”余閑盡量說得通俗易懂。
這個道理,是前世他見證兔子國立足于強敵如林的世界總結出的心得,正因為有強大的武器庫作為威懾,使得許多國家都夸兔子國很“核善”。
“打個比方,大家看到一個壯漢每天舞刀弄劍,去跟他說話理論時,下意識的就會氣弱三分。而像法夫子你這樣的相貌身材,遇到不平事去跟人講道理,都不用動拳頭,別人就會心生敬畏膽怯,省卻了許多的周折麻煩。”
余閑繼續灌輸著自己的歪理:“根據我長期的總結觀察,和無賴流氓強盜之流,往往沒道理可講,這時就需要展現出足夠的威懾力,如此,道理還是法理,就能講得通了。”
法夫子聽得深以為然:“有理。這意思,也可以比作設立嚴明的律法,令人敬畏膽怯,這樣一來,即便不動用律法,也能警示世人遵紀守法了。不錯,杜隆果然沒看走眼。”
余閑試探道:“那我這能算過關了嗎?”
法夫子看了他兩眼,嘴角多了一絲玩味:“你如果能讓老夫走出這片陰影,就算你過關了。”
余閑看著法夫子置身于黑暗和燈光之間的陰影地帶,暗暗犯嘀咕。
他的威懾力不足以讓法夫子挪腳步。
“那法夫子為何一定要滯留在陰影里?”余閑只能嘗試跟人講理了。
“因為老夫總結此生的經歷,發現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光明,也沒有絕對的黑暗,大多是灰暗地帶。所以,老夫就習慣置身于這不黑不白的境地里了。”
法夫子忽然一揮袍袖。
下一刻天旋地轉、空間扭曲。
余閑一個恍惚,等回過神后,周圍的場景又變了。
他和法夫子置身于群山之中,站的地方是一個半山腰陡坡。
“這里是什么地方……燕幽山?!”余閑自問自答,因為他發現了前面的滾滾赤江,以及更遠處的圣京城,雖然很渺茫,但輪廓清晰。
“不錯,這里就是燕幽山嶺。”法夫子仍舊站在一個崖壁形成的陰影里,環顧綿綿群峰,“這也是當今天下最亂的地方。”
燕幽有多亂,余閑沒有見識過,只聽說過。
據說,這片地方的犯罪率是全大景最高的。
十個人里,有一半以上犯過案子,剩下的一半,雞鳴狗盜的事情也大多沾邊。
有一個膾炙人口的故事,說是燕幽有一個農夫,春天播種耕種,夏天鋤草灌溉,秋天打家劫舍,冬天勤學武藝。
至于農夫自己在春夏時播撒耕種的稻子跑哪去了?
被隔壁家的打劫搶走了。
所以他只能去搶別人的。
這個故事,生動的詮釋了燕幽行省的惡劣民風。
你不去搶別人的,別人就會來搶你的,為了自己一直能有的搶,還得抓緊在冬天鍛煉武藝。
“杜隆想在這變法改革,難如成圣啊。”法夫子喟然一嘆。
余閑看著這片窮山惡水,也著實替杜隆捏了把汗。
窮山惡水多刁民啊。
這不,余閑眺望過去,就看到山腳下有一群盜賊在打劫。
詭異的是,農夫們似乎習以為常,沒有太大的慌亂,甚至有人在跟盜賊討價還價,想讓盜賊少搶一些。
“你剛剛說,得有足夠的威懾力,才好與人說道理,這讓老夫想起當年行走到燕幽時的一件事。”
法夫子回憶道:“老夫抓了一個盜賊,問他為何打劫,他說自己家剛被打劫了,只能來搶別人的,如果他家能安然無恙,他自然不會干這種缺德事。”
“老夫一想有理,于是賜予他一門高強武藝,令他不能恃強凌弱,只能用以自保。老夫覺得這下就能少一個盜賊了,結果三年后回到這里,那人還是在打劫,老夫質問他為何不信守承諾,那人回答說,他靠著武藝得以安穩度日,還能保護全村人不受欺凌,使得全村過了兩個豐收年。結果遭人眼紅,引來了一伙武藝更厲害的盜賊,所以又被劫掠了,為了過冬,只能繼續重操舊業。”
“……”
余閑仔細品味,越品越辛辣:“只能說,一山還有一山高。”
“是啊,老夫當時就琢磨著,哪怕賜予這人更高明的功法,但等他做大做強了,一樣會遭到他人的覬覦,不是更厲害的盜賊,就是更陰毒的胥吏,這到底何時是個頭。”
法夫子深擰眉頭,顯得有些郁悶:“官逼民反,民逼民反,就如這燕幽山嶺,總有高山的陰影壓制著較矮的山頭,即便你成了這里面最高的那座山,頭頂上還有天道壓著欺負你,等天塌下來,第一個就得遭殃。”
余閑總結道:“弱肉強食,亙古不變。”
法夫子眼神一亮,贊許道:“說得不錯,弊病就出在這。老夫行走天下幾十載,得出一個感悟。天道不公,其實是直接反映在人的身上,因為人性本自私,若是人人都能大公無私,則天道自然無私。”
余閑心想這理論,估計皇太孫很愛聽。
自從講了烏托邦的故事,皇太孫癡迷陶醉、不可自拔,他立志想開創一個人人無私、共同富裕的國家。
“但老夫也知道,想實現這個愿景很難很難,能以律法,盡量給世道帶來一些公道就很不錯了。”法夫子面上泛著一絲自嘲。
余閑正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忽然周圍傳來了一陣陣的喧鬧。
他循著聲,繞到陡坡的另一頭,往下一看,才發現下面有一座很大的寨子!
此刻,里面聚滿了人群,盡是兇悍之徒,殺意沖天!
“這是禍害當地幾十年的山賊,也是方圓最大的一支,叫燕云寨。”
法夫子在旁講解道:“這一會,他們正在整裝待發,準備出門打劫,這次的目標,是一隊駛在官道上的運糧車隊,是今年出現的最大運糧隊,只要能劫下這批糧食,足夠他們過個舒服冬天了,所以他們志在必得。”
說完,法夫子抬手一指更遠處的官道,遙遙望去,果然有一群黑壓壓的隊伍在往這靠近。
余閑皺眉道:“明知道山里有老虎,還往這行走,這不是舍身飼虎嘛。”
法夫子一挑眉頭,道:“這是你老師杜隆的安排。”
“燕云寨今年已經劫掠過好幾次了,這方圓十里,已經劫得十室九空,連蚱蜢都絕滅了。杜隆上任以后,一直想將這伙山賊剿滅了,于是就設下了這個圈套,以糧食把他們引出山嶺,一舉殲滅!”
余閑恍然:“那你覺得,我老師的勝算大嗎?”
“不足三成。”法夫子毫不客氣地道:“這伙山賊,訓練有素、強將云集,堪稱燕幽行省排名前三的勢力。而且,他們當中還藏了身份特殊的人,有幾個你還認識的。”
迎上余閑的困惑神情,法夫子解答道:“原來姜國的那些余孽。”
余閑心里一動,失聲道:“張嶸他們?”
法夫子點頭。
“他們都落草為寇了?”余閑哭笑不得,但隨即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張嶸他們雖然自詡姜國的舊臣,但鳳凰落架不如雞,都被朝廷追殺緝拿了,想活下去,也只能靠打家劫舍維持生計了。
“那個十三皇子也在里面,成了里面的二當家。”法夫子又補了一句。
余閑一皺眉頭。
姜國的十三皇子,是上一個成功登上塔樓第五層的天之驕子。
“他算是你們的學生了,在這作惡,你和其他幾個圣人不清理門戶?”
“老夫曾找過他干預的,但他一句話駁得老夫啞口無言。”
法夫子道:“他說他們只想活下去,誰阻攔他們,就是斷他們的生路。螻蟻尚且偷生,他們何錯之有。既然朝廷能食民脂民膏,他們為何不能?職業不分高低貴賤,當強盜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都是憑本事吃飯,誰都別瞧不起誰。正如你剛剛說的,弱肉強食。”
余閑一咂嘴。
看樣子,那位十三皇子也是一個擅長歪理懟人的狠角色。
“這也算是天道的法則,老夫確實不好干預過多,正好你出現了,索性就交給你處置吧。”
法夫子終于下達了考題,指著底下的燕云寨:“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用武也好,講理也罷,只要能阻止這場兵戈之爭就行了。對了,杜隆也藏在運糧隊里,他想捉拿姜國的余孽,你要是不及時干預,杜隆怕是有難。”
余閑心里大寫的mmp。
朝廷殫精竭慮都解決不了這伙惡勢力,自己就一個孩子,難道讓自己代表月亮去消滅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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