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晨曦照耀下，山峰間的冰雪有了消融的跡象。
山澗的冰河，也再次出現(xiàn)了水液，在狹窄蜿蜒的冰道上艱難的流淌而下，偏偏又在山腳下遇到了冰凍的阻礙，只能努力的積蓄水位，直到?jīng)]過冰河的高度。
忽然，一支劍鋒戳在了冰凍處，卡察一劃，割出了一條冰道，讓水液得以繼續(xù)往前流逝。
余閑手握著太斗劍，漫不經(jīng)心的劃拉著冰河，順著水液的流動方向，看向了前方的山谷群。
這里，便是北涼城的最西北地帶，也是大景的西北邊疆，天山的山腳下。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山峰起碼幾十座，連綿不絕，據(jù)說整條山脈長達約三千千米，最寬的地方也達到近千年，猶如一道天然的巨大屏風(fēng)，橫跨在神州西北，既抵御住了遠(yuǎn)北襲來的冰寒冷氣，也形成了大景西北的軍事屏障。
視線往上，光是視線里的，就有好幾座的山峰幾乎高聳入云，根本看不到頂部。
“這幾座山峰還不是最高的。”
牧歌在旁邊充當(dāng)導(dǎo)游，講解的時候，抬手指了指山群深處的某一個方位：“那里，就是天山的主峰所在。”
“有人爬上去過嗎？”余閑隨口問道。
“有好幾個，我?guī)熥穑�還有何太柏，以及那幾位圣人。”牧歌答道：“據(jù)民間傳說，主峰那里有通往仙界的天門，但那幾位登上主峰后，這個傳說被證明是虛構(gòu)的。”
頓了頓，牧歌凝聲道：“或者可以說，他們最開始，都沒找對天門的真正入口。”
余閑輕輕點頭。
天門自然不是那么好找到的，更不可能明明白白的杵在山峰頂部。
按照何太柏臨終前的遺言，只有當(dāng)事人的思想意境，符合了觸及天門的條件，才有資格找到通往天門的路徑。
就好像桃花書院的那次納新，應(yīng)考生在紙上寫下的心得觀點，得到了圣人設(shè)在山谷入口的禁制法陣的認(rèn)可，才能進入山谷。
“縱觀歷史，那些圣人，除了道夫子思廉真人，基本都是感悟出了契合天門的意境，這才得以窺見天門，進而成圣的。”牧歌補充道。
“這一點，老夫也聽說了，換言之，只有走到天門的門口，獲得天道的欽點，方才有資格成為圣人之境。”詭山人捋著長須，眼神深沉。
“不錯，不僅要走到天門的門口，還需要獲得天道的欽點，我?guī)熥鸷吞�柏師叔，也曾走到了天門的門口，卻沒有獲得天道的欽點，這才沒有成圣。”牧歌嘆息道。
余閑大約猜到了牧歌師尊和何太柏沒有獲得天道欽點的原因。
不是他們倆不夠資格，而是在成圣之前，得先交出“投名狀”。
何太柏的投名狀顯而易見，就是給天道當(dāng)狗，協(xié)助仙人們搞亂天下。
而牧歌的師尊，大概是沒有同意這個要求，于是放棄了成圣的機會，也造成了與何太柏的分道揚鑣、背道而馳。
“那道夫子又是如何成圣的？”伍松忍不住好奇道。
“道夫子是強到了天道壓制不住的地步，自己成圣的。”詭山人澹澹道：“圣人除了是天道冊封的，也可以是通過自我的修行，感悟天道法則，實現(xiàn)一步逆天，兩步成圣，三步登仙……當(dāng)然，道夫子目前只走出了兩步，第三步，卻是遲遲沒有邁出去。”
“是邁不出去，還是自己不肯邁出去。”秦澤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應(yīng)該是他自己不肯邁出去吧。”詭山人幽幽道：“當(dāng)年天門被巫神他們重新打開，導(dǎo)致天下大亂，若不是道夫子苦苦維系，我們?nèi)缃裆硖幍臅r代，將會更艱辛困苦。”
余閑等人聽了，皆對道夫子肅然起敬。
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拒絕給天道當(dāng)狗，始終站在人族陣營的圣人！
“武夫子、法夫子和儒夫子他們?nèi)齻�呢？”余閑追問道。
“他們仨，一開始也是接受了天道的冊封，愿意協(xié)助天道管理人間秩序的。不過在這過程中，他們漸漸對人族起了憐憫之心，又感念于道夫子的大義，于是迷途知返，跟巫神、詭仙和佛宗他們劃清了界限。”
詭山人緩緩道：“所以，他們四個就成了天道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這些年來，道夫子他們行走天下，隱匿行蹤，除了體會人間種種，也是要躲避天道的追殺。”
“說白了，成圣與否，除了看機緣和天道的意思，還得看個人的抉擇，是選擇為道，還是為心。道夫子他們四個，選擇了為心。而為道的那幾個，如今都在天上享福呢。”
詭山人指了指碧藍如洗的天空。
余閑莫名感觸，想起了一段關(guān)于西游記的解析。
如來佛讓孫悟空陪唐僧去取西經(jīng)，孫悟空都說了自己一個筋斗就可以把經(jīng)書拿回來，偏偏如來佛不同意，非要讓孫悟空吃夠九九八十一難走到西天，還美其名曰磨礪鍛煉。
這背后影射出了天道的虛偽本質(zhì)。
天道之下的眾生，就是該吃苦遭罪的。
天道之上的仙人，就是該安享福運的。
最終，孫悟空師徒四人，在吃夠苦頭之后，將佛經(jīng)傳播到大唐境內(nèi)，令天下佛學(xué)昌盛，看似圓滿，其實背后的陰謀，就是方便讓如來佛他們進一步的收割人間的香火念力！
孫悟空師父四人也是知道的，但他們還是這么做了，并由于這份功勞被冊封為仙神，何其諷刺！
如今經(jīng)過詭山人的解析，余閑明白，孫大圣他們大體是選擇了為道棄心……
忽的想起什么，余閑打趣的問詭山人：“師父，你如今也是二品境了，如果獲機緣入天門，你愿意接受天道的冊封嗎？”
詭山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大義凜然的道：“師父我的良心不多，但還是有的。”
旋即，幾人皆忍俊不禁。
“大圣爺面對天道，曾經(jīng)桀驁不馴，曾經(jīng)妥協(xié)低頭，那當(dāng)他成為斗戰(zhàn)勝佛之后，是否會尋回初心呢？”
那一刻，余閑萌生了這些遐想。
他決定了，等這場浩劫結(jié)束之后，他要開始當(dāng)文抄公，把西游記寫出來，新版結(jié)局一定要圓滿。
“我已經(jīng)活膩了，也看膩了，這輩子窩在桃花溪谷里噼柴喝茶，就心滿意足了。”詭山人咂嘴道，“如果真能走到天門，那老夫一定要好好罵一罵這些王八羔子的仙人。”
“會有機會的。”余閑莞爾一笑，笑中有些思慮。
前兩日，璣璇神官又通過傳訊鏡發(fā)來消息，她夜觀星象，已經(jīng)將天石出現(xiàn)的方位進一步的確定了。
總之就是在北涼這一帶。
但北涼這么大，去哪蹲點是個大問題。
根據(jù)科學(xué)，隕石從出現(xiàn)到隕落，也就幾分鐘的事。
于是乎，余閑和璣璇神官采取了最穩(wěn)妥的方案，爬到最高的山峰上，搶在第一時間挽弓射擊！
而眼前的天山，自然是首選的位置。
現(xiàn)在留給余閑的時間已不多了。
根據(jù)璣璇神官的占卜推測，天石出現(xiàn)的時間點，大概就是未來幾天。
這也是余閑一路快馬加鞭，趕來北涼的原因。
不過在登山之前，他還得想方設(shè)法在天山中，給北涼軍隊尋找一條直達東宋的“安全路線”。
這時，日上中天，陽光正盛，將山群照耀得熠熠生輝。
“差不多了，這時候陽氣最盛，詭魅迷幻不好奏效，趕緊探路吧。”詭山人頷首道。
話音落下，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余閑肩頭上的肥鳥帝江。
“這只傻鳥，真的可以給我們指路嗎？”伍松都囔道。
“傻瓜！傻瓜！”帝江鳥感到圣獸的權(quán)威遭到了挑釁，立刻尖聲回懟。
余閑用指頭揉了揉帝江鳥的腦袋，道：“駝方?jīng)]必要為了欺騙我們而多此一舉。”
前日，去天巫族求助以一地雞毛收場。
原本余閑都準(zhǔn)備利用烏小蠻的筮卜術(shù)試試探路了，結(jié)果昨天駝方秘密來到北涼侯府，告知余閑，帝江鳥可以為他們在天山谷里指路。
余閑也曾質(zhì)問駝方怎么愿意放下節(jié)操襄助自己了，駝方的意思很坦然，他想給天巫族乃至北方巫族積點福德。
畢竟，巫神為了一己之私禍亂了天下蒼生，這個報應(yīng)遲早會落在巫族的頭上。
而且，如果余閑真能逆天而行，挽救大景社稷，仗著這份人情，巫族也能繼續(xù)棲息在大景的土地上。
這就是一個投機者！
自己不敢背棄巫族，又想占朝廷的便宜，于是就通風(fēng)報信，算是留點香火情，以后好打交道。
“去吧。”余閑指了指前面的岔路，足足有三條。
更深入，新的岔路還會不斷出現(xiàn)，真就是迷宮陣。
帝江鳥雄赳赳的揚起腦袋，振翅飛向了山谷里，當(dāng)飛到最左邊的路口時，它停頓了一下，叫了一聲“傻瓜”。
看來此路不通。
按照這種簡單直接的試錯法，帝江鳥終于在最右邊的谷口沒有再口吐芬芳。
余閑等人上馬出發(fā)。
如此這般，他們越過一個個岔路口，并在每個岔路口做了標(biāo)記，一炷香后，已經(jīng)來到了天山的較深處。
“這鳥生在天山，對天山的地形很熟悉，而且又是神獸，對危險的預(yù)感很強，或許真能幫我們找到最安全的路線。”詭山人的臉色略微振奮，但仍然警惕的觀察著山谷里的每一處。
“但我總覺得這傻鳥不太聰明的樣子。”烏小蠻滴咕道：“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傻鳥認(rèn)為不是危險的事物，對我們反而會是危險呢？”
聞言，余閑等人的心神倏然繃緊了一下。
也多虧烏小蠻的烏鴉嘴提醒了他們，下一刻，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
幾匹馬頓時變得焦躁不安，畏懼著不敢向前，好似前面有什么讓它們恐懼的東西。
只有帝江鳥還在悠悠哉的往前翱翔，發(fā)現(xiàn)余閑等人沒跟上來，它就停在一處山谷峭壁上，歪頭瞅著余閑。
余閑等人紛紛摸出了各自的武器，全體戒備。
很快的，地面再次震動，比先前更加勐烈。
余閑一度以為是地震，但他很快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正漸漸靠近。
“你們快看！”
秦澤的感應(yīng)力相對較強，立刻指向了山谷道路的拐角，一坨龐大的白霧正漂浮而來。
沒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拐角那里的地面也出現(xiàn)了裂紋，迅速往余閑等人襲來！
“前面有東西！地下也有東西！”詭山人示警道。
余閑二話不說，和牧歌一起從馬上飛躍而起，雙手握劍，朝著最新出現(xiàn)的地面裂紋狠狠扎了下去！
兩把絕世兵刃的劍鋒輕易扎進了堅硬的地面！
裂紋也戛然而止。
但，余閑分明感受到有好似心跳的躍動，從地底深處傳來，沿著劍身，傳遞到了手心里！
“退！”
牧歌斷然一喝。
和余閑又拔出佩劍，往后飛退。
幾乎是他們前腳剛離地，地面就勐然迸裂，好似巨浪驚濤。
在土石浪濤中，躍出了一個龐然大物，通體青黑色，外形和蜥蜴有些相似，但體積堪比一輛重型卡車！
“嗷！”
這怪物躍出地面后，黑漆的眸子轉(zhuǎn)動了一下，張嘴對著余閑和牧歌噴出了一大團黑色的黏稠液體。
惡臭味撲面而來，幾乎讓人暈厥過去。
牧歌急忙引訣筑起結(jié)界，抵擋住了這一波攻擊。
那些黑色液體撞在結(jié)界上，落在了地面，竟把幾個石塊給硬生生的腐蝕了！
“居然是蠑螈獸！”詭山人驚詫道。
“傳說的妖族霸王？”秦澤凝聲道。
“不錯，妖族中戰(zhàn)力天賦最強橫的種類，可以排進前五。”詭山人沉聲道：“妖族都絕滅幾十年了，沒想到，在這里還藏著一只蠑螈獸。”
牧歌聽著他們在背后的分析，兀自揮劍施法，頃刻間發(fā)動了御雷決！
萬鈞雷霆從晴空中突現(xiàn)，直挺挺的打在了蠑螈獸的背上！
結(jié)果，哪怕雷電消失了，蠑螈獸也只是晃動了一下身子，背部完好無損！
“牧歌丫頭，這妖獸的身軀堅韌無比，比武道熬血境的高手還厚實了百倍！”詭山人急切道：“而且這畜生，對術(shù)法還是免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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