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一半，蒸汽機身上黑白毛色壁壘分明。

        鄭純楨神情淡泊，不置一詞。

        戚柚一聯想起黑白兩色分別對應的含義，再回憶起昨晚一反常態的純楨。

        這夢……

        忽然覺得他昨晚沒把自己掐死已經算是慈悲為懷，高抬貴手了呢。

        下過一整夜的大雪，到了這個時候，路面已經被清理地干干凈凈，倒是路邊的綠化帶樹與灌木叢還戴著白帽子。

        戚柚這一次二話不說采取法律的手段來面對輿論，陣仗搞得賊大。尤其是直播恐嚇禮物開箱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

        這兩天陸陸續續有很多網友發來私信道歉，按他們的意思——

        公眾人物對網民的言論要有一顆包容的心，別有事沒事給有關部門找麻煩。而且我都道歉了，你再告就有些得理不饒人，太小肚雞腸了。

        鄭純楨隨手從滿桌子的材料中找出一疊，隨意翻看了一下，眸光眨眼間黯淡靡靡。

        像那些□□、侮辱、恐嚇的字眼，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排列組合，但唯一的共同點是你看了能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周姐端著兩杯咖啡遞上桌子，戚柚喝了一口，眉頭緊鎖，“這也太苦了。”

        鄭純楨輕飲一口，放下手中的資料，“還行。”

        “你早上喝了好多咖啡。”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三杯。戚柚轉頭看向周姐，“這兒沒有別的飲料嗎？”

        周姐舒展了一下筋骨，解釋道：“大家這幾天可都靠這玩意兒續精神，除了這個就剩白水了。”

        工作室肩負著小鄭老板賦予的強烈使命感，拿著高薪水就得高效率高質量，一點不敢耽擱。

        加班加點好幾晚，清晨才敢在休息室里將就睡一睡。

        戚柚趴在玻璃門上看了一會兒，心里甚是感激，連他們忘了把工作室頭像改回來她都不好意思發牢騷了。

        給他們把空調溫度往上又調了調，回到大廳跟周姐說，“姐，你也休息去吧，這可是場持久戰，大家不能這么熬啊。”

        周姐挑眉，“我還以為你會說就這樣算了呢。”

        戚柚毫不猶豫：“那當然不行，我還等著全網公開給我道歉呢。”

        尤其是那幾個幕后黑手。

        “行吧，明天錄節目我再來接你。”周姐干脆應下。

        戚柚正想給她一個擁抱，結果周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嘴里念念有詞：“噢，也不用，現在小鄭老板回來了，還用得著我接？嘖，怪不得讓我們休息呢。”

        “……”

        忙碌的戚柚沒有注意到鄭純楨在看見她臉上無意識流露出“心疼”工作人員的表情時，他的臉色霎時陰沉。

        “原來你昨天看到了那個燈和樹。”看圖片，他應該挺開心的。

        “對，我很喜歡。”鄭純楨淺笑著摸摸戚柚的頭，戚柚沾沾自喜地晃了晃腦袋。

        惹得周姐打趣道，“哎呀等我走了你們兩再秀嘛。”

        告別了小鄭同學與周姐，戚柚跟著助理去了片場，今天一來這氛圍可就不一樣了。

        “戚老師，你的戲還早呢，休息室都打著暖氣呢，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戚老師，恭喜恭喜，恭喜公開，要幸福哦。”

        “你們兩的照片好唯美，我都用來做屏保了！”

        ……

        戚柚笑笑著拐去化妝室，卻不想那里早早有人等候著。

        “戚柚，我們談一談？”

        金棉口罩帽子戴的齊全，黑棉襖一套跟片場工作人員的一般裝束差不多，看不出區別。

        戚柚心里悄悄嘆了口氣，把門推開，讓小助理一塊進來，充耳不聞道：“前幾天沒睡好我的黑眼圈都明顯了。”

        “喂！”

        被忽視的金棉憤怒地甩上門，小助理第一個反應沖到戚柚身前。

        她是學跆拳道的女孩子，順便兼職戚柚的防身術教練。

        金棉聯系不上鄭二夫婦，她的經濟來源被切斷，曾晚也不理會她，任由輿論反沖向她。

        “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后搞鬼嗎？”

        是她傻還是當我傻？

        戚柚不急不忙轉過身，胸口的小豬別針正對金棉。

        “我把證據給你，只要你還我一個清白，讓輿論平息，節目我也可以聽你的不繼續參加。”

        “……”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還給她下套呢。

        戚柚的眼睛黑白分明，正視金棉不帶一絲情緒。

        “你什么意思？還要繼續把鍋扣在我頭上？我只是一個素人，我礙著你們什么了！嗚嗚……”

        金棉小聲哭泣，連小助理都無語凝噎，這波演技我給五十九分。

        看了眼時間，化妝師再不來她要遲到了，戚柚指了指粉紅色的小豬腦袋，語氣無奈，長嘆一口氣：“唉，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開錄音器。”

        哭聲戛然而止。

        戚柚懶懶地單手撐著下巴，“至于你說的證據，說起來城南那家營銷公司我還挺熟的，他們此刻應該已經提交了。”

        目送罵罵咧咧遠去的金棉，小助理好奇地指著那只小豬頭輕聲問，“這是個錄音器？你也太有先見之明了，我反應過來她瞎套話的時候手機都來不及點開呢！”

        戚柚輕咳，“……騙她的。”

        “城南營銷公司已經配合提交證據了？”

        戚柚對著鏡子理了理小碎發，“詐她的。”

        小助理：“……臨危不亂，牛。”

        好在戚柚今天的戲份臺詞不怎么多，更何況后期導演要找配音老師，嗓子好不好倒是其次。

        主要是比起她的小狀況，曾晚與黃芩顯然更著急忙慌。

        方澳杰涉嫌本市特大六合彩賭博案操控者。

        黃芩工作室偷稅漏稅。

        一連兩大主演請假，戚柚這場戲演不成了。

        能掌握這種信息，告發時機這么巧合，戚柚很難不想起某人。

        電話打過去，一段短暫的忙音，電話被接起，鄭純楨聲音里淺淺含著笑意，“怎么了？不是在拍戲嗎？”

        “哦，方澳杰和黃芩出事了，女主演都請假了。”

        不管是戀綜還是這個劇組，碰到她們幾個也是夠夠了。

        “我來接你？”純楨問。

        他沒有承認，也是，悶聲干大事的小鄭同學確實也不會驕傲地告訴她：對，是我干的！

        戚柚思及此處，反問他：“你在哪？我去找你。”

        “在廢別墅。”

        “……”

        怎么說呢，昏迷的純楨和清醒的純楨，危險級別簡直不能相提并論。

        聽筒那邊意識到了她的猶豫，低笑一聲，“你先回家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起碼別枝苑這邊是個正常人待的地。

        一進門，小蒸汽已經等候多時。方澳杰這事一出，鄭菾可有的忙了。

        不得不說，戚柚見到小蒸汽一時間還不能接受。

        “宿主，你那是什么表情？”小蒸汽久久沒見戚柚，想念得撲上戚柚的腳踝，但它的宿主看著它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不熱愛。

        “我……嗯……”

        戚柚安慰自己這總比黑白棋盤格好，下一刻，抱起小貓去給它換小衣服。

        “你嫌棄本喵？”

        小蒸汽生著悶氣，胡子都白了，說實話，戚柚已經忘了原來是什么顏了。

        “沒有，天太冷了，我怕你著涼呀。”

        “哼，口是心非的女人。”

        這回看著順眼多了，戚柚想親了它一口，小蒸汽揮舞著小爪子隔開一些距離。

        戚柚揚眉：“怎么了，我不能親？”

        小蒸汽搖頭，“攻略對象會生氣。”

        戚柚：“？”

        小蒸汽端端坐下，神氣的尾巴在身后一搖一擺。

        戚柚不言而喻，給它倒了一碟子奶，表示愿聽其詳。

        在造夢世界里，鄭純楨執著于找到那個鋼琴家。如果僅是鄭家人的迫害，他未必會有如此深似海的怨恨。更致命一擊的是那個鋼琴家，是他的老師。

        鋼琴家教會了純楨彈奏屬于自己的心聲，他所有的負面情緒有了依托。對于他而言，鋼琴家的出現無異于抱著柚子穿過門前嬉笑的戚柚。

        可是，鋼琴家是有目的的，他讓純楨看到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承受至親的羞辱，他只是在純楨身上尋找靈感，尋找那些已經骯臟的人身上沒有的靈感——

        看著一個孩子，最純潔柔軟的心被折磨，被污染。

        溫柔是他的本色，最后卻成了他們放肆的資格。

        鄭純楨無法接受，他也無法消除內心的恐懼、仇恨、不甘。

        它們像嗜血的螞蟥，吸附在純楨的靈魂上，讓他心無可歸處，一個人在夢里游蕩。

        血紅至黑的海，紫色的太陽永遠停在地平線上，云彩是深藍色的，會下腥臭的大腸、腿或者頭。

        那首曲子漸漸地不受他控制，在整個世界里來回地奏響。

        直到這條路上莫名其妙出現一個無比巨大的圓形區域。

        “今天的太陽真不錯，我得給他曬曬，燙醒他。”

        “鄭菾，你要不要給你哥洗個澡？雖然不臭，但他該洗洗了。”

        “嘖，算了算了，媽媽說gǎogáo不能搓太干凈，它怎么說也算一層保護層。”

        ……

        純楨進不去，透明的屏障阻止他繼續前進，他只能聽到一些聲音，但無時無刻不是鮮活的。

        然后無形中，出現戚柚的臉龐，像云煙一樣，捉摸不住，

        捉摸不住的戚柚。

        明明她有一段時間那么喜歡方澳杰，卻在接近他以后連行李箱密碼是方澳杰的生日，她都不記得。

        戚父戚母都不知道的備注含義，只告訴純楨那是她從小就那么存的，她又可以解釋得頭頭是道。

        是她？不是她？

        純楨已經記不起是什么時候喜歡她的？可能是那次初見，也可能是她哭著叫他純楨哥哥。

        總之她喜歡別人的時候他不喜歡。

        可她現在不喜歡別人了，但她從來沒對自己說過喜歡。

        鄭純楨嫉妒地發狂，被“喜歡”這個字眼蹂躪得精神崩潰，但這里到處都找不到她。

        他想問她——

        喜歡，我們在一起。

        不喜歡……

        我們死一起。

        “what？！”

        “滴哩哩~噠。”是鄭純楨回來了。

        他提著一大袋東西，在玄關換鞋子，問道：“怎么趴在地上？”

        戚柚看著那個袋子莫名聯想起一些釘子啊，鉆子啊……是以哆嗦著翻身坐起，對上純楨疑惑的目光，訕笑著，“額，趴麻了，趴麻了，我這就起。”

        鄭純楨好心走過來提起她的臂彎，被戚柚一口叫停。

        “等等等，你別動我，動我我就想上廁所。”

        “……”

        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因果關系。

        鄭純楨從善如流拐去廚房，“剛剛在干嘛？跟它聊天？”

        戚柚保持著一個動作僵在地上，感覺腿像沒有閉路線的雪花屏一樣酥酥麻麻刺激著大腦，理智地回復道：“它嫌棄我給它穿裙子。”

        “喵！”

        本喵沒有。

        “它現在倒是不說話了。”純楨從袋子里取出食材，袋子疊吧疊吧放進垃圾簍里充當垃圾袋。

        戚柚這才放下心，“嗯，可能是還沒恢復好，看它的樣子就知道了。”

        鄭純楨晚上打算做戚柚喜歡的，青椒炒雞胗、酸辣土豆絲、蒸瘦肉雞蛋羹……很家常的一些菜。

        提起了順便確認一下：“它是只母貓吧。”

        “……是吧。”戚柚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小蒸汽歪著腦袋不明就里。

        “鄭菾打算買一只公貓。”鄭純楨直言不諱。

        戚柚：“……”

        小蒸汽倉皇逃竄，它有時候在這些事情上懂得很快，不知道隨了誰。

        生怕小鄭同學在飯菜里動手腳，戚柚興致高昂地要來幫忙。

        意外地被鄭純楨拒絕，他右手舉著菜刀對著燈光，左手指尖輕輕觸著刀刃。

        戚柚看到潔凈的刀面上映出純楨的半張臉，他的唇角微微一勾，柔聲勸道，“乖，你不能碰刀。”

        戚柚陡然生出一股子寒意，硬著頭執拗，“我、我執意呢？”

        突然安靜一瞬，鄭純楨轉過身來，黑色的眼睛里古井無波，戚柚下意識屏住呼吸，腳尖悄悄挪向大門。

        下一刻，純楨笑逐顏開，“那只好讓柚柚洗菜了。”

        戚柚真的在負責洗菜，洗完青椒洗土豆，洗完土豆洗土豆絲。

        然而就這樣盡職盡責的監工，在一頓豐盛可口的菜肴下肚后，她暈了。

        ……

        早知道她就刷小說去了，有個小作者的文被盜文網一字不差盜走，她氣憤地在論壇發帖，在簡介欄里叫囂，在扣扣空間叫苦，第二天又很慫地刪了。

        跟她一樣，又菜又愛杠，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吃不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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