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你爸爸媽媽？”

        趙檸跟在遲煉身后，忍不住發問。

        遲煉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指紋解鎖，打開了家門。

        偌大氣派的門庭，一踏進玄關，趙檸就打趣：“遲少爺，你家好大啊。”

        處處可見的簡約裝潢，卻透著不可忽視的貴氣，客廳一塵不染，她小心在沙發一角坐下，映入眼簾的，是懸掛在背景墻一側的全家福照片。

        鎏金相框，是三個人的合照。

        上面的一男一女，正是剛剛車上的夫妻。

        趙檸怔然一瞬，很快斂了視線，笑嘻嘻地接過遲煉遞過來的水。

        杯壁溫熱一片。

        “阿姨不在，餓了嗎？我給你找點吃的。”

        遲煉轉身邊往廚房，卻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了衣角：

        “我不餓。”

        熬夜坐火車奔赴回來，不餓是假的，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依舊笑容不減，春風迎面：“你剛剛有話對我說是不是？你說，我聽著。”

        遲煉在沙發另一側坐下，與她隔了很遠的距離。

        少年心事全攤開在臉上，夾雜在隆起的眉峰之中。

        剛剛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追問，有那么一瞬，是想要把全部事情和盤托出的。

        但也只有一瞬。

        過了那個沖動的勢頭，一切就該重新思忖了。

        遲煉微微嘆氣：“趙檸”

        似乎提前知曉他態度的變化，趙檸抿了一口水，不小心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有點燙”

        遲煉皺著眉站起身遞紙：“你怎么這么笨。”

        她咳嗽得難受，眼淚都出來了，急忙擺手：“對對不起”

        身子劇烈抖動的同時，也察覺到，手掌的溫度在她背上輕輕拂過。

        遲煉輕輕拍著她的背：“緩一下，等下再說。”

        說？

        說什么呢？

        明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自己可能不愛聽，那還有聽的必要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該逃。

        有些話不說出口，或許還好，一旦說出口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遲煉，我還有考試，明天一早的火車，還要出發。我們只能年后再見了。”她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眼里有細微的紅血絲，好像捆在他身上掙脫不掉的紅線：

        “我來找你，其實沒什么事，就是看看你的傷，還有如果可以的話，以后能不能不要躲著我？”

        “我不會經常發微信煩你的，只是偶爾，你能不能給我點回復？”

        “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你生氣了，但如果可以的話，你不要對我冷暴力好嗎？我也會難過”

        遲煉覆在她背上的手掌陡然收緊。

        她聲音輕柔得不像話，卻句句都如同細長的針，插進他的心里，鮮血淙淙。

        一個向來唇槍舌劍，任性嬌縱的她，他尚可有抵擋之力。

        可如今，她主動示弱，像是小動物，拿著最柔軟的勁兒，向他亮出肚皮。

        這一套好手段啊。

        他只剩雙手投降的力氣，連同一顆破爛的心，只能通通搭在她身上。

        能這么辦？

        還能怎么辦？

        一物降一物罷了。

        遲煉黯然，咬緊了牙關：“好，不會了。”

        趙檸輕輕放下了水杯，玻璃清脆，噠的一聲，然后一抹嘴：

        “得了，這就夠了，別的我也不問了，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遲煉。”

        她飄飄然站起身，嘴角依然挽得燦爛，臨關門的時候，攔住了送她出來的遲煉：

        “不用送我，我剛剛看了，不遠就有公交站，我改簽了車票，不留了，直接去火車站。”

        說著，把自己的行李箱從遲煉手里奪了過來：

        “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不然我心里不安。”

        對著遲煉眸色沉沉的目光，她微微抬了抬下巴，遮住眼里的水色：

        “不管你有沒有想我，我都得坦白，我在外面奔波的這些天，每天都會想起你。遲煉，我挺沒出息的，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冷空氣簌簌往脖頸灌，她抽了抽鼻子，眼前的朦朧為他俊逸的面孔添了一層溫柔的光圈：

        “遲煉，我沒在開玩笑，也不是因為那個賭約，我是真的喜歡你。”

        “如果給你造成困擾了，對不起，你放心，我會控制住我自己的，不給你添麻煩。”

        “我走了。”

        她費勁拖著行李箱，走得艱難，但盡量把背影挺得直直的。

        一轉身，眼淚就憋不住了，撲簌簌往下落。

        真沒出息啊。

        可能是從前拒絕別人拒絕多了，如今一報還一報，終于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她只是想不通，從前覺得，男生都是一根筋的生物，頭腦簡單，感情也爽利。

        可碰見了遲煉，卻像踏進了一團迷瘴的荊棘林，偶爾陽光和煦，經常風雨大作，讓她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她曾經無數次猜測，遲煉是真的對自己動心了的。

        可如今看來，人家只是比她技高一籌罷了。

        甚至一句告白的心意都沒說過，光憑幾個相處的小細節，就讓她陷進去了，一發不可收拾。

        到頭來，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站在云端的少年。

        自己是踩在泥溝里，幻想品嘗天鵝肉的癩蛤蟆。

        沒出息。

        太沒出息了。

        她一邊走一邊哭，行李箱的滾輪劃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剛好能掩住啜泣聲。

        橫豎沒人，哭一場也不算丟人。

        一路走到公交站。

        抬頭看站牌的瞬間，剛好有冰涼的水珠落在眼角。

        是雨。

        這場冬雨醞釀了一上午，終于傾瀉而下，不大，雨絲細細涼涼的，很快打濕了公交站的座位，淋淋漓漓，擾的人心慌。

        眼睛早已哭得紅腫，剛好需要降溫。

        趙檸心一橫，索性邁出了遮擋篷，雙腿抱膝，蹲在了雨里。

        或許是這里太偏遠，道路上車并不多，站牌顯示，下一輛公交要15分鐘以后。

        她耐心地發著呆，看雨絲前仆后繼，鍥而不舍地把地面打濕。

        唯獨，除了自己身側的這一圈。

        她后知后覺地，惶然抬頭，看見的卻不是灰暗的天空，而是一把深色傘面。

        長身鶴立的少年單手撐傘，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正自上而下看著她，眼里有細碎的粼粼銀光。

        “我都說了不用送我！”

        趙檸猛然站起身，下意識去遮擋紅紅的眼眶，卻被人伸手攔住。

        “哭什么？”

        他還是看到了。

        趙檸頭埋得更低，眼淚就在他的注視下，再次決堤，直挺挺砸在地上。

        又是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遲煉疲憊沙啞的聲線，好像濕漉漉的棉線，拉住她的心緒：

        “趙檸，你要我拿你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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