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濕通紅的一雙眼睛，還偏偏要裝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劉勇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

        “趙檸啊，是真沒出息啊。”

        趙檸嘿嘿笑著，一雙手疊在身前，攪了又?jǐn)嚒?

        她可不就是沒出息嘛，這一點，自我認知非常清晰。

        劉勇皺了皺眉頭，又把她往遠離班級隊伍的方向帶了幾步，低聲道：

        “我問你，四中對早戀的學(xué)生是怎么處理的？校規(guī)是怎么寫的？”

        “早戀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雙方一起轉(zhuǎn)學(xué)，情節(jié)嚴(yán)重者勸退。”

        趙檸機械地回答：“舅舅，我真沒早戀，我和他還沒到那步呢”

        “沒有就好，我就是給你提個醒。”劉勇面色嚴(yán)肅：“學(xué)校對早戀是絕對零容忍的，真要是出事了，我也保不了你，你還要不要你舅舅我活了？”

        到底是親舅舅，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

        “檸檸，你已經(jīng)復(fù)讀一次了，吃的苦也比別人多。高三太重要了，千萬不要分心，算舅舅求求你了，成不成？”

        趙檸使勁點了點頭：“放心吧。”

        其實不用提醒，她也清楚得很。

        最后100天，學(xué)習(xí)最重要。至于遲煉就當(dāng)成是復(fù)讀的這一年，老天給的一份危險的禮物吧。

        拆開了，高興了，也難過了。

        不屬于自己的，就該哪來的回哪去吧。

        她垂著頭，默默走回了班級隊伍里，全然沒有注意到，班級最后排，少年的目光正長長久久落在她身上。

        眉峰緊蹙，帶著春寒料峭的涼意。

        盤盤旋旋，不知所終。

        新一輪模擬考很快開始了，各個科目也進入了最后的知識梳理和自由復(fù)習(xí)階段。

        整個高三樓都忙成了一鍋粥。

        沒有固定的上下課時間，走廊里隨處可見奔波在各科老師辦公室之間，抱著卷子的學(xué)生。

        要么找老師答疑，要么埋頭自習(xí)。

        鋪天蓋地雪花一樣的歷年真題試卷壓得人喘不過氣。

        趙檸也成了忙碌中的一員，每天恨不得喝幾罐紅牛才能提神。

        暮春的暖意剛剛掠過校園樹梢，帶來第一抹綠色的時候，藝考成績也出爐了。

        趙檸的專業(yè)課成績依然發(fā)揮穩(wěn)定，幾所藝術(shù)院校都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相當(dāng)于，入場券在手。

        接下來要迎接的挑戰(zhàn)，和之前一樣，只要高考成績過本科線，就能順利被錄取。

        好像一塊大石頭落地。

        再加上，最近一次模擬考，趙檸成績進步了很多。

        好事襲來，迎著撲面而來的舒適微風(fēng)，心里繃緊的那根線，一下子就松懈了。

        自習(xí)課上，她悄悄戳了戳前座田清源的肩膀：“田胖胖，卷子寫完沒？”

        田清源茫然回頭，可看見她一臉有預(yù)謀的壞笑，就明白了幾分：

        “怎么？檸姐？有什么計劃？”

        她就不是能閑下來的人。

        埋頭學(xué)習(xí)，當(dāng)乖寶寶當(dāng)了這么久，是該放松放松了。好比，大戰(zhàn)在即的狂歡，也算是鼓舞士氣的一種方式。

        夜幕降臨，高三樓早已人去樓空，自愿參加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此時都在圖書館。

        趙檸拎著一提冰啤酒，熟門熟路地，爬上了體育館的天臺。

        田清源累得直喘，癱在欄桿邊上，猛的灌了一口啤酒：

        “檸姐，你太牛了！這么好的地方，你哪里找到的！”

        趙檸也抿了一口酒，望著遠處的高樓霓虹發(fā)呆：“我在四中比你多混了一年，哪我不知道。這算是個秘密基地了，以前逃課常來。”

        “我就說嘛檸姐，這才是你，你最近裝得跟個好學(xué)生似的，我都不適應(yīng)了。”

        趙檸回過頭，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田大胖，你也長點心吧，就你那成績，比我還差。”

        田清源聳聳肩，肉墩墩的臉蛋一笑就發(fā)顫：

        “檸姐，我就從來沒為了成績著急上火過。我媽媽一直教育我，人各有命，各有各的福氣，順其自然就行了。”

        “那你沒什么夢想？未來想去哪里，做什么之類的？”

        “不知道。沒想過。”田清源很坦誠。

        趙檸又喝了一口酒，沒說話。

        冰涼的啤酒順著喉嚨滑下去，只留下淡淡苦澀的余味在口中發(fā)散。

        今晚沒星星，也沒風(fēng)，遠處的霓虹有規(guī)律地波動著，也讓她倏而想起，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她和遲煉站在這，也說了一通關(guān)于未來的話題。

        清雋的側(cè)臉還印在她的心里。

        他說，不知道自己的未來。

        那時她信了。

        可現(xiàn)在想來，他就是個大騙子。

        遲煉哪里是隨波逐流的人呢？他是那樣目標(biāo)感強烈的人，不會允許自己渾渾噩噩。對未來的打算，每一步，他都早早規(guī)劃好了，且盡善盡美，沒有一處遺漏。

        如同一個按部就班的機器，在安穩(wěn)而平緩的前行。

        突然出現(xiàn)的她，只是機器的一處小小bug罷了。

        遇到了，更正了，就能迅速回歸正軌。

        真可笑啊，自己的一腔孤勇和情意，還是不能打動他分毫。

        田清源再次開口，打斷她的胡思亂想，也讓心緒迅速歸位：

        “檸姐，你呢？你以后想去哪個城市？做什么？”

        趙檸仰頭喝下最后一口酒，手上用力，壓扁的易拉罐打著旋兒飛向角落，落地一聲脆響。

        她靠著欄桿，舒展著背脊：

        “我？當(dāng)然是當(dāng)主持人啊，這是我從小的夢想。等攢夠了錢，退休了，就浪跡天涯去。”

        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地方，她不想拘泥于一隅。

        “好啊，檸姐，等你成名了，我一定是你最忠誠的粉絲，那叫什么來著？粉頭？”

        趙檸好氣又好笑地啐他：“你快閉嘴吧你，還粉頭喝酒！”

        冰涼綿密的啤酒泡沫，伴著哧啦的響聲，歡快涌出。

        十幾歲的尾巴，未來的一切都有無限可能。

        望著夜空無邊無際，忽然就覺得，沒什么不知足的了。

        以后的路那么那么長，一定還會遇到很多精彩的人。

        “田大胖，你也努努力，等高考完，我們還在這里喝酒。”

        她笑著把易拉罐舉的高高的。

        好像也把無限憧憬和愿望，直直端上了云梢。

        一只困了許久的鳥，一朝打開籠子飛上天空，再次品嘗過自由輕松的滋味，就不想再作繭自縛了。

        趙檸酒量不好，但還是和田清源一人一半平分了那提啤酒。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頭還有點昏沉。

        安靜的早自習(xí)，她不住地打瞌睡，直到劉勇踹開教室門，三步并兩步地踏上了講臺，書本摔下去的巨大悶響，把她一下子驚醒。

        “來，都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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