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而下，光影只剩月亮上的一抹。

        葉夢圓把自己掐頭去尾的故事講完，似乎興致寥寥，開始撥弄手上的細鏈。

        潘多拉的自由搭配，她獨獨愛環形的藍色石頭，摞了五六顆，沒有其他的點綴，襯得膚白，稍微動一動，還會有清脆的撞擊聲。

        她一向覺得首飾不該只看，隨著舉手抬足，有點聲響，才算是物盡其用。

        趙檸聽完故事，并沒有動，只是默默吃著桌上的慕斯蛋糕。香檳金的精致小叉子拈起邊角的一小寸奶油，放進口中，沒什么吞咽的動作，像是在耐心品味其中滋味。

        葉夢圓不想再等了，手機上敲了幾個字，通知助理過來接她。

        她講述的故事，和真相相比，稍微改動了幾個點。

        比如，隱瞞了遲煉的拒絕，而是說兩人情難自已，度過了很棒的夜晚，還編了些兩人第一次的細節。

        比如，沒有提及自己在閣樓窗戶上的聲嘶力竭，而是說爸媽突然回家，她害羞又害怕，躲到飄窗，失足掉下樓。

        至于自己和遲煉的關系為什么僵化至此，她也創造了一套自認無懈可擊的理由：

        “你覺得，遲煉那樣責任感強烈的人，間接造成我的雙腿殘廢，會沒有愧疚之心？”

        趙檸看她，神色平靜。

        “你了解他，我也了解他，他會因為這件事，對我愧疚一生，遷就一生，即使我們不在一起，這輩子也都會牢牢綁在一處，他躲不了。”

        藝術區夜間并不開放，烘焙屋的玻璃門，能看見幾個穿著cos服的小姑娘，攀著造舊的工業水管拗造型，從臉上勾勒的污痕能看出，應該是想拍戰損風寫真。

        有保安制服來趕人。

        趙檸這才回神，忙看了眼手機，還有五分鐘九點。店里就剩她一人了。

        隔著一層麻藝布簾后的廚房，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趙檸側頭，借著鏡面墻壁檢查了下自己的臉，除了口紅斑駁了一點，并沒有什么異常。

        她猶豫了下，還是拿起小叉子，三口兩口把抹茶慕斯消滅掉。

        放了一天了，口感已經差到離譜，不過還好，本來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來。

        “朱學姐。”

        店主學姐叫朱晨，原本在收銀臺小沙發里刷劇正出神，被她一喊，猛一抬頭：“檸檸。”

        “不好意思，本來是想著來給學姐捧場的，結果耽誤你下班了。”

        “客氣什么，我們本來打烊時間就很晚。飲品和甜點，味道怎么樣？你可要給我提點建議。”

        趙檸抿唇一笑：“從顧客的角度，無可挑剔，不過從學妹的角度，你給我上的慕斯蛋糕也太大塊了吧。”

        朱晨敲了兩下鍵盤，嘿嘿笑了兩聲。

        趙檸目光瞥了下櫥窗里剩下的幾塊切角蛋糕，蔓越莓還有兩塊，提拉米蘇還有一塊，另外還有若干包裝好的杏仁酥和酸奶小餅。

        她彎下腰，俯身去看：“麻煩學姐，剩下的都給我包起來吧，我拿回去給朋友嘗嘗。”

        捧場捧到底，還執意充了一張儲值卡。

        朱晨笑了笑，給她算了五折，然后拿出小盒子打包蛋糕。

        墨綠色的紙盒，勾著簡單的金色花紋，烘焙屋的logo印在左上角不起眼的位置，淺金絲帶婉轉成蝴蝶結，堪堪系好。

        趙檸看著朱晨打包的動作，細白的手指水蔥似的，動作利落又好看，有些出神，就順口問道：“學姐為什么開店了？”

        朱晨悠悠抬頭望她一眼：“開店不好嗎？”

        “也不是，就是覺得”

        “覺得我白讀了四年主持專業，是吧？”

        趙檸微笑，沒做聲。

        她上大一那年，朱晨上大四，是直系的學姐，雖然忙著實習找工作，已經不常出現在學校了，但系里處處傳著她的故事。

        趙檸聽過好幾個版本。

        有說朱晨長了一張天生上鏡的臉，頭包臉，高顱頂，電視臺來借學生拍城市宣傳片，永遠第一眼就看到她。

        還有說，學姐朱晨是幾位教授公認的天生吃這碗飯的人，生在書香世家，專業能力一等一，悟性還很高，站在鏡頭前就是一樁活招牌。

        據說剛上大三那年，就有電視臺和幾個視頻網站來挖角，可以提前聘用，畢業就上崗。

        一度讓趙檸這樣一干學妹學弟，羨慕得不行。

        趙檸第一次見朱晨，是在院辦，朱晨正和老師聊事情，一時間缺點材料，趙檸自告奮勇去幫取，也是為了多看這位神奇的學姐幾眼。

        后來，就慢慢熟悉起來。

        小姑娘身上都有傲氣，趙檸也不例外，可見到朱晨之后，身上那點子傲氣就全沒了，被蓋得一點都不剩，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真的有人能生的這么好看，講話這么好聽，笑起來這么隨和，像是活在云端只喝露水的人，她只能仰頭望。

        然而，還是她。

        頂著無數光環的天才學姐，現在正圍著薔薇花的小圍裙，站在柜臺里，耐心地給小蛋糕綁蝴蝶結。

        順滑的栗色卷發挽在頸后，有發絲順著耳側掉落，又被她粗剌剌塞回去。

        五官還是美艷不可方物，卻比從前多添了幾分平和溫婉。

        也許生活塑人梁骨，這話是真的。

        “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也肯定不是最后一個，但我的答案一直都沒變。”朱晨笑起來有兩個端正的酒窩，不是秀氣的那種，而是明媚大氣的模樣：

        “我以前喜歡主持，所以就學了，再后來有一天，突然又不喜歡了，就放棄主持，來開店了。完了。”

        “這就完了？”

        “對啊，完了。”朱晨還是笑：“你以為會有什么大道理？”

        趙檸怔然。

        好像哪里不對，但又好像，哪里都說得通。

        喜歡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喜歡了，就放棄，選別的。

        人生說白了，不就是不斷做選擇的過程。

        之所以覺得日子過得枯燥艱難，是因為不由自主貼了“我沒得選”的標簽。

        但其實，選擇一直都在，你愿不愿意轉個頭，賭一次罷了。

        “學姐，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趙檸捏了捏手，手指有點潮乎乎的，是汗：

        “你喜歡一樣東西，喜歡了很久，后來再放棄，不會覺得很可惜嗎？付出的那些時間，精力，還有感情”

        沉沒成本太大，總會影響理智判斷。

        “不會啊。”

        朱晨把最后一盒蛋糕打包好，蝴蝶結一絲不茍，推到她面前：

        “已經付出的東西，就不要計較了，畢竟也是心甘情愿，沒人逼你。”

        “至于以后，誰說的準呢，我今天想開烘焙店，明天說不定想當導游，后天又想去當潛水教練，人可以莽撞往前，卻不能猶豫回頭。”

        “當你思考放棄這個選項的時候，就說明你沒有那么喜歡了，換句話說，潛意識告訴你，另一條路會比這一條好走。”

        朱晨把精致的小卡片放進袋子。

        是烘焙店的地址和外送電話。

        “如果你想來和我一起開店，我也歡迎啊。”

        趙檸有一刻怔忪。

        很快，回了個笑臉。


　　(https://www.dzxsw.cc/book/48669884/3298132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