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聽檸檸的舅舅提起過你，成績很好，也能努力，是個挺成熟穩(wěn)重的孩子，我也看得出，檸檸很喜歡你。”

        劉虹把手覆在外賣粥盒上，已經(jīng)由燙，轉(zhuǎn)成溫熱，如今摸著有點涼了。

        “我這些年忙于工作，其實忽略了檸檸，但這孩子懂事，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不來鬧我，憋在心里，看她和你在一起，其實我是放心的。我不求未來女婿是個多么富貴的家庭，只要平平常常的，和和睦睦的，對檸檸好，就夠了。”

        遲煉始終站在窗口處，一言不發(fā)。

        垂眸望向地磚的視線里，沒什么波動。

        是否藏了情緒，劉虹一點也看不清，但她也知道，眼前的少年很聰明，他讀得懂她字與字中間沒說出口的話。

        她嘆了一口氣，艱難開口：“如果，你有個正常的家庭，我不會干涉的。當媽的，不求女兒飛黃騰達，只求她安穩(wěn)，這是當媽的私心，你別怪。”

        怎么能怪呢？

        天下當父母的，哪有不真心實意希望孩子過得好的呢？

        這種時候，應該愧疚，應該自責，或者生氣，惱羞成怒。

        但遲煉沒有。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爸媽。

        漫長時光踏平了回憶里的每一處褶皺，他有天突然驚恐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爸媽的聲音了。面容尚且有照片可以復刻，但說話的語氣，嗓音，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卻像沉在天際的巨大夕陽，慢慢隱在了黑暗里，尋不著了。

        他第一次幻想，如果爸媽還在，就好了。

        他也會被如此呵護，如此保全。

        不會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姑娘時，會有如此強烈的無力感。

        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通過努力來彌補的。

        他許久未作聲，直到劉虹再次出言提醒。

        她也覺得自己話說的有些重，但不得不如此。

        “遲煉，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吧？”

        遲煉抬頭，眸子里最后一點光彩也不見了，只剩一片壓抑的灰。

        “我明白。”他說。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遲煉往電梯間走，腦子里突然迸出一點憤憤不平，那是他鮮少會出現(xiàn)的情緒。

        他只是不明白。

        剩下的十之一二，到底在哪呢？

        “遲煉！”

        身后傳來劉虹的低聲：

        “那個，我需要告訴檸檸你來過嗎？”

        對聰明人，不需要直言。

        遲煉轉(zhuǎn)身，眸光動了動，扯了扯嘴角：“不必了阿姨。”

        趙檸這個午覺睡得不踏實，窗戶沒關(guān)，總有微弱的風從窗縫吹進來，撲在臉上，細細癢癢。

        不知道做了個什么夢，夢里好像回了高中教室，她趴在最后一排睡覺，那原本是遲煉的位置，靠窗。

        課間的教室吵鬧，擾人清夢，她不耐煩地抬頭，卻發(fā)現(xiàn)教室后門，透過玻璃，有人影晃動。

        遲煉就站在門外望著她，一言不發(fā)，可眼睛里全是她不曾見過的絕望和低沉。

        趙檸心下一凜，想喊他，嘴巴卻任憑怎么張，都發(fā)不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夢境漸消，有推拉窗戶的聲音。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醫(yī)院病房蒼白的天花板。

        “媽？”

        劉虹幫她把窗戶闔上。

        “醒了？我買了你想吃的粥，有點涼了，等我去熱熱。”

        趙檸點點頭，還想再說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厲害：“媽，我好像做了個夢剛剛有人來看過我嗎？”

        她有點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

        劉虹沒回頭，淡淡地：

        “睡糊涂了吧？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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