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開求教
“解惑……”
蘇東山低聲念叨。
解什么惑?
他問的問題答案這么明顯,還用解什么惑?
可何開一副賴著不走的架勢,讓他著實沒招。
再加上老爹又在邊上,他只得耐心為其“解惑”:“何夫子言重了,學生前日所說,乃是心中激憤。
至于所問問題,也是就當日遭遇有感而發。”
何開心底一沉。
他聽出了蘇東山話里的意思,答案也很直白了。
“可是,十人不比一人更重要?僅僅因為他們不聽勸,就要他們的命?
法,不責眾啊。”
蘇東山聽出他的癥結所在,沒有跟他爭辯,沉吟片刻后問了一句:“夫子,虎兕出于柙,龜玉毀于櫝中,是誰之過與?”
“啊?”
何開一頭霧水。
這句話的意思他明白:老虎、犀牛從籠子里跑出來,龜甲、美玉被鎖在箱子里不見天日,是誰的過錯?
一旁蘇沛原本也只是打算旁觀,聽到這句話后也不由正襟危坐,皺眉沉思。
何開思考良久,額頭冒汗。
他身上原本就如篩子一樣不斷漏氣,此時流逝的速度變得更快。
他的神色也變得愈發著急。
蘇沛眉頭也遲遲沒有舒展。
這算什么問題?
跟解惑有關?
何開求助地看向蘇東山:“這,這與先前的問題有何緣由,請,請你解惑!”
蘇東山嘆了口氣。
就這理解能力,果然是紙糊的七品!
但他仍舊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何開:“夫子以為誰該為此承擔責任?”
何開猶豫,咬牙道:“自然是看管籠子、寶箱的主人。”
蘇東山松了口氣,還不算太蠢。
這句話出自《季氏將伐顓頊》,后世朱子批曰“典守者不得辭其過”。
但何開業僅此而已了——能知道是典守者之過,為何想不明白該怪那十人還是一人?
蘇東山一語點破:“夫子以為十人與一人之問中,能決定老虎去哪個方向的‘人’在這件事中是什么責任?”
一語問罷,蘇東山轉身就走。
剛走幾步,他又加了一句,“若夫子連這都想不明白,就自行離去,不要糾纏了。
根基不穩,道心不牢,終究是紙糊的境界。
如空中樓閣,鏡花水月,一戳就破。”
何開猛然瞪大眼睛。
“這,這……”
自己只想著從道義與仁義出發,想著是殺一人還是害十人,卻忘記了那決定猛虎方向的人,正是自己啊!
“自己”既然能決定猛虎所去的方向,為何只想著是十人那一人?
為何就不能是自己?
想明白這一點,何開頭腦轟鳴,如悶雷轟擊。
“噗!”
他張口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本就不穩的道心再次受到重創。
他身上原本只是朝外散逸氣息,此時卻像漏氣的輪胎,“呲呲呲”往外冒。
眼看著要不了多大會就會再次跌境。
“東山!”
蘇沛急了,“毀人大道,如生死之仇,不可如此!”
蘇東山搖頭道:“爹,不是我毀他大道,是他將自己置身事外,只想指點江山!
既然修道,當身處其中,誰能置身于外?”
說罷,他轉身要走。
這何開做事、說話,全然將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掛起。
如今道心蒙塵,跑到他這里來撒野?
蘇沛就要反駁,卻猛然發現不知從何駁起。
他心神一震,駭然看向蘇東山。
自己兒子竟能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
“等等!”
何開急了,再次躬身一禮,聲音都帶著哭腔,“賢侄,不,先生,求你救我一救,再不然我連君子境都保不住了!”
他已是典型的急病亂投醫,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前幾日只是給學子們當個評委,就落得這個地步!
蘇東山皺眉。
何開這種腦子,怎么修到的七品?
到現在還不明白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老想著靠別人解惑。
只是想到他當日評詩還算公允,蘇東山又忍不住說道:“求人不如求己。
若修道盡可靠旁人解惑,修為、境界也靠旁人穩固,那這世間要么遍地是圣人,要么遍地是凡俗。
夫子與其求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該如何?”
何開懵了,聲嘶力竭:“學子間一場誤會,為何不能一笑置之?”
蘇東山簡直要給這朵奇葩開碑立傳了:“圣人問,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夫子以為如何?”
何開似被蘇東山這句話徹底問懵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雙手抱頭,不住亂抓,十分痛苦。
片刻后,他神情猙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如野獸一樣盯著蘇東山:“果然如你所說,一切在我。
我以后當如何?”
聽他口氣,似只要回答了這一個問題,他就再不糾纏了。
而他身上的氣機也在此時紊亂到了極點。
客廳內也因為他紊亂的氣機出現了碎亂的風。
蘇東山滿心疑惑。
這何開好歹也是七品儒修,怎么問的問題這么糙?
看上去是不明答案,可實際上呢?
自己說的哪句話他不懂?
細細想來,他不像是來求解惑的,更像是想要逼迫自己承認或接受某個答案的。
這種情況蘇東山可再熟悉不過了——典型的跟人吵架沒發揮好,氣病了,上門來找回場子的!
蘇大爺豈能慣著你!
所以他冷冷回了四個字——破而后立。
這個道理直白淺顯,不用再問了。
想要答案?
先“破”再說。
何開瞬間愣住,雙眼死死盯著蘇東山的背影,似不敢相信聽到的。
短暫的死寂之后,他再也不辛苦維持,任由體內浩然氣如潰堤江水肆意泛濫。
好一會兒,他踉蹌站定,身形蕭索。
他竟跌到了五品賢人境!
但他的神色卻說不出的輕松。
似一朝卸下身上重擔,終于得以喘口氣了。
蘇沛幽幽一嘆。
“賢人境,修賢,見賢思齊焉。”
何開自言自語。
不等蘇沛開口,他坦然一笑,欠身道:“元雱兄,多謝!”
蘇沛愣住:“謝我?”
何開坦然道:“實不相瞞,來此之前,我心底也曾糾結是怪誰,甚至見了令郎也心存僥幸心理。
只要他哪怕有一點露怯……”
蘇沛目光陡然變得凌厲:“何開!”
他聽出來了,何開剛才種種神情,種種著急,都是逼迫蘇東山“讓步”!
一旦蘇東山“讓步”,何開就可趁勢重拾信心,穩固道心。
只是這么一來,他何開占了“道”理,蘇東山心中的道理就要讓步。
現在蘇東山修為低,還不覺什么,可將來一旦擇道登頂,將有極大可能因此落下隱患。
換而言之,何開求見蘇東山,是為了自己道心穩固,而置蘇東山的儒道前途于不顧!
如此算計,他怎么能忍!
下一刻,蘇沛上前一步,一拳揮出:“何開,滾!”
一道人影橫著飛出了攬翠別院……
“東山,是爹的錯,沒想到那何開用心如此險惡。”
“你放心,我已經把他打到了四品。”
“以后他若再糾纏你,直接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蘇沛恨恨在蘇東山面前保證,“此事我會稟明書院,對他嚴懲!”
蘇東山點頭,心道虧得蘇大爺脾氣大,沒慣著他!
不過這件事也給蘇東山敲了一個警鐘——不當濫好人!
(https://www.dzxsw.cc/book/48663127/3636601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