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但對于常年處于冬季的利州來說，這輪太陽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人潮熙攘的大街上，百里沙穿著一身單薄的襦裙，走在姜音旁邊，問道：“咱們要從哪里開始查啊？”

        “先去霍家看看吧。”

        霍家滿門被滅是前天晚上的事情，在凌晨被人發現后立刻上報了靈府，靈府也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然后去云陽宗求助。

        因此現在過去現場還是相對比較完整。

        谷烏也頷首表示同意。

        隨便找了個路人打聽霍家的所在，豈料那路人驚恐地看著幾人，隨后才低聲道：“幾位若只是好奇，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看比較好。”

        “為何？”

        “霍家人死的兇啊！”那路人道：“我家中親戚是住那邊的，霍家出事那天早上他正好出門做工，那會兒靈府的人還沒來封鎖，可給他嚇了一跳。”

        “那么大個宅子，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你說這光是死人多也就罷了，霍家人每一個人都被開膛破肚了，血水流的整條街都是，走過去都黏腳底。”

        幾人面面相覷，這一點靈府可沒有提及。

        最后幾人還是謝過這位路人的好意，并且堅持要自己去看看。

        那路人無奈，給指了路就走了。

        姜音明顯感覺身旁公良懷的情緒似乎有些低沉。

        連帶著寧遵那股冷氣似乎都更加凜冽了些。

        這是為何？

        她想問又覺著此刻似乎不好開口，干脆就先憋著，等會兒再問。

        到了霍家才知道，那路人說的還是委婉了些的。

        霍家大宅雖是坐落于城中，但占地極大，里頭更是花費重金種植了不少奇花異草，看著極為氣派，可如今，里面的奇花異草盡數枯萎，池塘水榭盡數被染上血色，地上的血痕尚未清理，血與冰雪混在一起，看著極為壓抑。

        并且整個大宅都散發出一種濃厚的血腥味。

        靈府的人正在搬運那些尸體，但是或許是太多了的緣故，運了一車又一車，根本就搬不完。

        見到谷烏上前還上去攔，谷烏拿出了云陽宗的令牌這才變了臉色，很明顯，靈府已經提前通知過他們這事交給了云陽宗。

        那個負責人問谷烏有什么需要，谷烏表示想要先自己走走。

        公良懷情緒非常不對。

        自從踏進霍家大門，姜音就感受到了。

        他緊抿著唇，幾乎沒有說過話，并且渾身散發出一種十分莫名的氣息，似是悲傷，又似是憤恨。

        尤其是看到霍家人尸體的時候，這種情緒到達了頂峰。

        眼看著谷烏幾個腳步一轉又進了一間院子，姜音停下腳步看公良懷，輕聲問道：“你怎么了？”

        “我，”公良懷眸中情緒難以辨別，似有些掙扎，然后道：“我家……也是這么被滅的。”

        手法一模一樣。

        姜音瞳孔猛縮，鮫人族是公認的強悍，如今公良懷卻說，鮫人族被滅了？

        “你……”

        姜音欲言又止。

        公良懷輕輕搖頭，道：“不是鮫人族，晚上我去找你。”

        意思是不宜在此地說。

        晚上，公良懷果然過來了。

        白天在霍家轉了一大圈，看尸體都要看吐了，找地方休息的時候，幾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最好的客棧。

        并且注明要上等間。

        反正現今大家都不差錢，更何況這一趟出來靈府開出的報酬也十分豐厚。

        公良懷不過輕輕敲了兩下，姜音便馬上打開了門讓他進來。

        他身后沒有跟著寧遵，估計是被他打發回自己房間去了。

        姜音泡了些茶，等他坐下也未曾先開口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先給他倒了一杯遞過去。

        白霧裊裊，襯得人相貌都是若隱若現，在這一片寧靜中，公良懷淡淡開口。

        “你可曾聽說過造物天女？”

        造物天女，按分類應當屬靈族，但在整個修仙界都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存在，她們帶有一絲神族血脈，卻不是正統神族，天生靈力低微，但卻擁有造物點化之能。

        經她們手出來的東西，哪怕是死物，也能帶有一些靈智，不過真是因著這樣的特殊性，造物天女一族已經消失了數十萬年之久，有說法是滅族了，也有說法是為了防止被人抓去煉器而選擇隱世了。

        姜音愣愣點頭。

        “我母親便是造物天女一族的，造物天女為了生計而四處躲藏，到我母親這一代全族也不過十多個人，母親當年耐不住山中寂寞偷跑出去被人發現，是我父親救下了她，由此生了情方才有了我。”

        這事公良懷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哪怕是鮫人族，也不知道他的母親到底是誰。

        “為了保護母親，父親一直跟著造物天女一族隱居，連鮫人族都沒有回過，我尚是一枚靈蛋時，我父親便感覺到內里靈力不同尋常，等到出生后發現我是冰鮫，鮫人的天性被喚醒，父親決定送我去鮫人族，他與母親承諾獨身一人在鮫人族撫養我百年后，便回來與母親繼續隱居。”

        百年時間對于那個級別的修士來說并不長，可能就是彈指一揮間，閉個關就過去了。

        說到這，公良懷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母親那時候是想跟著一起去的，但族內都不同意，我父親天賦雖高，但到底礙于年歲實力并不足以護住母親，族內擔心母親身份若是暴露，會有歹心之人對她下手，因此強硬地將她留了下來，母親無奈之下只得留下，不過她將寧遵送予了我，希望他能保護我的安全。”

        造物天女，光是能夠點化萬物這一點就很遭人眼紅了，更別提造物天女還有一寶，便是她們的心臟。

        傳聞中，造物天女的心頭血可以修復萬物，心臟則是可以起死回生。

        這一點公良懷其實也是有繼承到一些的，當初寧遵下界來找他時受了傷，他便是用心頭血為他修復的。

        故事說到這都是美好的，可公良懷手卻顫了一下，很明顯，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對他來說會很痛苦。

        姜音思索了一下，主動握上他的手。

        她的手掌軟軟的，帶著點點濕意，公良懷偏頭，發現她眸子里還有些不好意思。

        他反握住她的手，平復了一下心情，方才接著道：“百年后，我父親要回去與母親隱居，我舍不得他再加上思念母親，便央父親一同過去，可等我們到達時，族中的情景便與今日霍家一致……”

        鮮血流了滿地早已干涸，他的母親躺在那竹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身體被挖出一個大洞，心臟消失不見。

        他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手上忍不住用了些力，又很快松開。

        姜音擔憂地看著他，想安慰卻說不出話來。

        百歲，對于普通人類來說或許已是圓滿的一生，當對于鮫人來說，百歲還處于幼年期，差不多相當于人類的五六歲。

        一個年幼的孩子看到這些東西，其心理陰影與恨意可想而知。

        另一只手手握成拳，公良懷道：“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對我母親下手的幕后黑手，卻始終沒有頭緒，沒成想今日竟在這里又看到了。”

        “你放心，”姜音道：“我們一定會找出真相的，到時候我幫你一起報仇。”

        遲疑了一下，她又問：“你之前身上的傷……是找到什么線索了嗎？”

        “不是，”公良懷搖頭，對她出奇的坦誠，道：“那是詛咒。”

        “詛咒？”

        “嗯，這詛咒是我生來就帶上了的，也不知究竟從何而來，每隔十年就會發作一次，讓人承受萬劍穿心之痛，且會變得狂暴，見人就殺，威力一次比一次強。”

        他的傷主要在尾巴上，這是因為他疼急了直接用尾巴去拍堅硬的巖石來暫時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出去殺人。

        千歲的這一次發作是最厲害的，他不斷的通過自殘來讓自己轉移些注意力，卻始終忍受不了，他甚至感覺自己要熬不過這一次的發作了。

        也是這個時候系統出現，趁他渾渾噩噩時與他做了這筆交易。

        姜音看公良懷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憐愛，這孩子真的是命苦，年紀輕輕的就經歷了這么多。

        她問道：“那你現在詛咒如何了？”

        “已經尋了些法子壓制了。”公良懷道。

        那還好，姜音松了口氣，想著她要做的事情又多了兩件，她要幫公良懷報完仇解了詛咒。

        就當她太善良了見不得孩子這般受苦。

        氣氛逐漸平靜下來，姜音的一只手與公良懷相握著，她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抽回了手。

        公良懷有些貪戀那溫度，卻也知不可操之過急。

        得一步一步來。

        凝視姜音片刻，公良懷喝盡最后一口茶，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嗯，好。”

        他走后，姜音感覺仔細思考他說的話，想要從中找出些什么，卻又找不到。

        她總隱隱感覺這其中存在一點不合理的地方。

        胸前的托天令發出些微弱的光芒，冰涼的感覺不斷從胸前傳至全身，姜音靈光一閃，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

        相較于她之前的系統，公良懷的系統著實沒什么存在感，以至于她都經常忘了，公良懷是個快穿者啊！

        按照局內規定，在小世界執行任務時是不能投入過多感情的，一旦超過閾值便會被強行清洗，因此一般來說除非是必須要與任務目標接觸的時間點，快穿者都會選擇以一個符合常理的方式，盡量遠離可能觸發自己情感超過閾值的人，這里頭占大頭的就是父母。

        比如她作為江寧時，系統便虛造了一位高人收她為徒，將她帶離了祈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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