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聽側頭看他。
像是料到她下一句想問什么,江入年便閑閑地解釋道:“你的基本信息都在電臺官網上,你出生那年,那天正好是立夏。”
林聽這才反應過來。
倒也沒真信,但總想說些什么,她憋了半天:“沒想到你還挺、聰明。”
“……”
到傅伯林生日這天,林聽想著自己也算知情,便臨時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但因為工作的緣故,就只能拜托江入年代為轉交。
附加一句生快。
至于江入年的禮物,他具體送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林聽工作進行到一半被季祝喊去看熱鬧,在電臺樓下,她透過人群,看到浩浩蕩蕩一群人,身穿異服,如同僵尸般朝一個方向去。
這陣仗,林聽以前沒見過。
“大哥,啥情況啊這是?”季祝扭過頭,跟旁邊的人探聽。
旁邊的大哥擺手,似乎也不清楚。
林聽的目光散漫,看一會兒就沒了興致,她注意到時間,過了幾秒,她轉頭跟季祝說:“我還有事兒先走一步。”
季祝發覺她最近很不對勁,遲疑了下,試探道:“林老師,你不加班嗎?”
“不著急。”林聽緩緩走出人群,沒回頭,聲音漸輕漸弱:“畢竟我們還年輕,未來有的是機會工作。”
“……”
她的改變很明顯。
另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自從休假回來之后,林聽對待工作與對待生活的態度就逐漸平衡起來。
這不是壞事。
季祝替她高興。
林聽回了趟辦公室,關上電腦后后又從包里翻找出鏡子,拿出口紅補了下妝。
林聽抿了下唇,難得有閑情欣賞起自己來,極為清晰的一張臉,瞳仁烏黑,五官艷麗,膚色襯著冷清的白。
看似內斂,實則張揚的那種美。
把鏡子收起來。
林聽緩步離開工位,下了樓,她到路邊等車,沒多久,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就停在她面前。
林聽彎腰坐進去。
有些小道車子開不進,就停在石橋前面,林聽下車,打橋上走過,背對著夕陽,清瘦輪廓的形狀正好被暈開。
江入年照例在店里等她。
他的神情閑散,目光懶懶的,見到林聽才稍微提起來一點。
“幫我倒杯水。”
如今面對他的使喚,林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她進了廚房,往杯子里倒水,倒了七分滿,然后用手碰了下杯子,確保溫度不燙。
相處下來,她發現江入年這人吧,確實挺事兒的。
有時比姑娘還嬌貴。
林聽拿著杯子走到江入年面前。
“坐。”江入年隨意掃了眼旁邊的椅子,坐起來邊喝邊問:“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林聽往左側走了一步,把椅子拿到遠離過道的另一邊,坐下后答:“下班了,我想著也沒別的什么事,就直接過來你這兒。”
江入年把水喝完,喉結輕微的滾動:“還沒吃飯?”
“還沒。”
江入年噢了聲,語氣里帶出點散漫的倦意:“廚房里有吃的,江老板請你。”
林聽反應了兩秒,感覺有點想笑。
卻沒動。
注意到她這情況,江入年瞥她,目光里似有若無的探究。
林聽懶得動,慢慢地說:“江老板的好意我心領了。”
江入年收回眼,丟下一句:“兩步路的事兒,能懶死你。”
“確實就兩步路。”因他這話,林聽回想起他剛才的所作所為,頓時有些不忿:“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倒水?”
“能一樣?”
林聽不理解。
江入年對上她的眼,下一秒,他欠欠地道:“我這不是給你留著表現機會?”
“……”
安靜了會兒。
江入年別開眼說:“樓道外面的燈壞了,我叫師傅來修。”
林聽不怎么在意這個:“哦。”
“今天晚點回家。”
像是不解,林聽下意識啊了一聲,看著他問:“為什么?”
江入年稍稍側目,閑而淡的目光停在林聽身上,腔調緩緩:“你工作的時候喜歡被人打攪?”
林聽垂眸,沒有回應。
很快,立夏如約而至。
山色撩人,晴日的暖風呼過麥田,屋檐與石梁上被幾只蠅蟲圍著打轉,細微的聲音,裹挾著空氣中的燥意。
今天下午,林聽接到一個聽眾的來電。
是位女聽眾。
她說她已經結婚很多年了,丈夫對她很好,兩個人的感情也很穩定,但由于她自己身體的緣故,就一直沒要小孩。
她嘗試過很多方法,可惜都不奏效。
婆家那邊重男輕女。
結婚以來,每次節假日見面,婆婆總是要先陰陽怪氣她一通。
責怪她耽誤了香火。
好在丈夫護著她。
七年之癢,期間雖然有過爭吵,但兩個人也總算平平淡淡的度過了,她對于孩子的執念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淡了下來。
她以為丈夫也是如此。
直到某天半夜,這種脆弱的平靜被一條忽如其來的微信消息打破了。
女聽眾低低地啜泣起來:“我真的好后悔,那天晚上為什么要點開那條微信,如果我不點開的話,是不是、是不是……”
聽到這兒,林聽也隱隱猜到了后面即將發生的事,就沒問下去:“不是你的錯。這是第一點,我必須要強調的。”
靜了一會兒。
林聽把一邊的耳麥拿下來,手指點了點,示意外面的人保持安靜。
她開口道:“你想一下,如果那天晚上沒有那條微信,如果你沒有看到,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嗎?”
“……”
“客觀存在的錯誤,不能因為有人看到,就把錯誤的根源歸咎到那個看到錯誤的人身上,那錯誤本身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可他以前對我很好。”
林聽掃了眼彈幕,思考怎么跟這位聽眾解釋。
又怕影響到其他聽眾的情緒。
“感情的事,是不能這樣算的。”林聽頓了下,再度開口:“比如他手里明明有一捧玫瑰,只給你一半,而你把手里唯一一枝玫瑰給他,能說你給的比他少嗎?”
外頭沒有人講話,很安靜。
似乎都在等待,發生了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的事,受害方的感受是格外牽動心弦的。
就是很想知道。
今天這位,會選擇原諒?
還是放手?
沒等到回答,只聽見那女聽眾極為清晰地哽咽了一聲,伴隨著壓抑的哭腔:“他連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都忘記了。”
“……”
林聽走神了,大腦里有點亂。
錄音棚里安安靜靜,只有機器運作的聲音,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耳麥里傳來的抽泣聲,周圍的一切都在遠離。
像是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所有人都一樣。
喜愛時關切,厭倦時逃離。
最不聲不響,最不安穩。
從前她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在沈引弟第一次忘記她生日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懂了,當時的心情大概就和現在這位聽眾一樣。
覺得荒謬又不可置信。
期待著一切都是誤會。
又在害怕,自己在意的人真的忘了。
沈引弟確實忘了。
林聽印象很深刻。
從那次起,之后就再沒收到過任何來自她的祝福。
那時年紀小,她也不是很會表達的人,只是有種孤家寡人的感受。
很強烈。
――她被拋下了
林聽下了播。
離開之前,她把棚里的燈全部關掉,一個人呆在黑暗下,一聲不響,冷靜了一會兒才開門出去,她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樣子并無不妥。
林聽正打算下班。
“過幾天生日,你想好怎么過沒?”季祝悄無聲息的走過來,背著手道:“要不要我給你出出主意?”
季祝以為她過公歷。
林聽頓了下,卻不怎么在意:“過生日太麻煩了。如果能按時下班的話,我就想回家煮點面條吃。”
季祝神情遺憾:“那也太沒儀式感了。”
“不會啊。”林聽的語氣輕松,并不覺得簡陋:“我很喜歡這樣過。而且,也已經這樣過很多年了。”
季祝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么,但又覺得每個人過生日都有每個人的過法,再加上她感覺林聽就是這樣的性子。
于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季祝想開了,下一秒,她拍著胸脯保證:“生日那天你要是有沒干完的活,盡管丟給我。”
林聽失笑:“真的?”
“這什么話?”季祝真受不了她這種質疑的眼神,當即就來勁兒了:“我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我季祝,向來一言九鼎。”
林聽順勢接下去:“是是是,你一言九鼎。”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剛走到樓下,季祝就瞧見她男朋友停在路邊的車,她跟林聽打了聲招呼,歡歡喜喜地跑過去。
天亮著,時間還早。
林聽便打算步行到江入年的店里去。
其實也不遠。
只走了十五分鐘,就隱隱看到燒烤店的招牌,她往最熟悉的路線走,卻發現這條路因為施工的緣故被封了。
林聽只能繞道。
后來就迷路了,她兜兜轉轉地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確路線,這會兒,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遠處是密而沉的夜幕。
一抬頭,前方燈火通明。
想到江入年,林聽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江入年這次沒在椅子上躺著,而是站在了門口。
很少見他穿白色的襯衫,林聽忽然眼前一亮,第一眼就覺得這件衣服很合適他,干凈又清爽,偏穩重,卻顯年輕。
他這張臉功不可沒。
林聽走到他面前,把真實的情緒藏好后抬起頭,溫吞道:“你在等人嗎?”
江入年神態慵懶,卻站得筆直。
“不是等你。”
林聽愣了下。
一時間,她也有些判斷不出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好像摸棱兩可,用陳述句可以理解,反問句也可以理解。
但表達出來的意思就大相徑庭了。
林聽想了下,似是有自知之明般地覺得江入年不是在等她,她抬起眼,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那你繼續等吧,我先進去了。”
說完就沒再去管江入年。
林聽繞過他,自顧自地往里走。
“林軟軟。”江入年喊道。
林聽停下,回過頭,和他投來的視線對上,遲鈍了下才應:“怎么了?”
“欲擒故縱不是你這樣用的。”
“……”
江入年的目光平靜,停在林聽臉上,下一刻,他的話里帶了點含混的笑意:“想學的話求我。”
林聽反應了一會兒。
“求你什么?”
“教你。”江入年扔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她,慢悠悠地接上下一句:“――怎么對我欲擒故縱。”
林聽打斷他的自戀:“江入年,你知道我很忙嗎?”
江入年噢了聲:“有么?”
講不清現在什么情緒。
林聽忍了忍,但還是耐心地回答他:“你教我這個沒什么用。不過呢,我也確實從你身上學到了點別的東西。”
江入年聽她講話。
雖然也沒什么用,林聽抬起眼,字正腔圓地說出來:“就是在和別人對話的時候,旁若無人的做到沉浸式自我陶醉。”
“……”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江入年走進店里把林聽帶出來。
林聽看他的樣子,仿佛和剛才那個玩世不恭的人判若兩人,下一秒,江入年似有若無地提了一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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