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入年主動交代,倒像是某種意味上的邀請,有關于他的過去,哪怕是他不想提及的,但現在全都交到林聽手上。
主動權在她這里。
她可以問,也可以不問。
林聽眼睫動了動。
半晌,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腕,紅繩包裹在掌心下面:“難怪這么合適。”
“……”
兩人走上樓梯。
江入年走到燈底下的位置。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
江入年回頭。
林聽正在插鑰匙,動作緩慢。
江入年摸了摸下巴,也沒猶豫多久,就出聲攔了她的動作:“林軟軟。”
許是意外,林聽轉過頭,目光停了下。
“怎么?”
江入年朝她走來,邊走邊說:“不是讓我自信點。”
停在她的前面。
林聽愣了下。
江入年垂眼,語調欠欠的:“我想了想,還是從你入手最合適。”
把糖果從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來。
“抬手。”
林聽表情呆呆的。
江入年語調不太正經,繼續把話說完:“先給你點甜頭嘗嘗。”
下一刻,林聽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拉起來,腦子一片空白,卻沒有反抗,她抬起眼,這個角度,清晰地看到江入年微動的喉結。
對她說:“拿好。”
場面安靜了很久。
林聽低頭看去,掌心躺著一顆糖果,順著往上,便是江入年修長的手。
她感覺很不自在,但故作鎮靜:“給糖就給糖,靠這么近干嘛?”
聞言,江入年勾唇,手指極為緩慢地在她掌心撓了一下。
“試試。”
林聽僵在原地:“?”
江入年把腰彎下來,慢吞吞的把話說完。
“色??誘你。”
“……”
隔天上午。
像是毫無預兆般地,林聽突然坐直身子,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緩了好久,才逐漸從睡懵的狀態中緩過神來。
她低頭去找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好沒睡過頭。
林聽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思緒一松,昨晚的記憶瞬間如海水般涌來,來勢洶洶,再度把她拉回到昨晚的夢境當中。
回憶起來,極其荒誕。
她夢見自己去荒野求生。
在一片遼闊的荒漠中,一個影子悄悄跟著她,剛開始那會兒沒注意,走著走著日薄西山,之后生了堆篝火,她在旁邊休息。
剛坐下來,余光突然就瞥到它。
于是影子不動了。
她竟也不害怕,想都沒想,直接蹲下去摸它的輪廓。
影子乖乖趴在地上,貌似被摸得很舒服。
“你是誰的影子呀?”
“……”
“長得好可愛。”
又過了一會兒,那影子突然說起江入年的臺詞:“林軟軟,你再摸一下試試。”
再一眨眼。
影子突然變成江入年。
對視兩秒。
江入年的表情似乎格外悲憤。
林聽僵住,順著他的視線往下。
猝不及防般地看到指尖還觸碰著江入年的腹部,她當即嚇了一跳,立刻瑟縮回來,但指尖仍殘留著極為真切的觸感,仿若有電流鉆過。
她剛想解釋兩句。
下一刻,江入年忽然湊到她面前,輕碰了下唇。
“節制點林軟軟,行不?”
如果之前她還搖搖擺擺,試圖讓自己對江入年那種齷齪的心思蒙混過關,那么此次,不管她怎么為自己辯解,都否認不了了。
雖然是夢。
但她這回確實是做了,挺對不起江入年的舉動。
盯著桌上的糖果,林聽又走神了。
季祝走過來把剛沖好的咖啡放下,推到林聽面前。
“咋啦?”
林聽趴在桌上。
狀態格外低迷,反應兩秒,才有氣無力的輕嗯了聲。
“沒什么。”
林聽神色有些困倦,注意到冒著熱氣的咖啡,溫吞地補了句:“謝謝。”
這話伴隨著輪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林聽緩緩坐直。
似是能輕易察覺到林聽情緒的起伏波動,季祝本能覺得不對勁,挑了下眉,意有所指道:“林老師,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
或者沒到那程度。
季祝又懶洋洋地補了句:“要不就是看上誰了。”
林聽轉頭看去。
過了兩秒,她平靜地道:“你想多了。”
說完,林聽便打起精神,再度對著電腦屏幕打字。
季祝托著腮幫子觀察林聽。
過了好一會兒,見她也確實沒什么不妥,季祝才撇了撇嘴,掃視一圈,隨手順走桌上那顆糖,邊嘟囔:“啥時候開始吃糖的?”
聞言,林聽的眼睫微顫。
……
林聽今天下班早,加上提前告訴江入年,剛到樓下就注意到他。
看見他就心虛。
林聽掙扎了一會兒,慢騰騰地朝江入年走去。
江入年在打電話。
林聽沒走近,停在不遠處,在這期間隱約聽到幾句江入年和他朋友的對話。
“自知之明都被狗吃了是吧。”
林聽站了半天,似乎有些累了,干脆坐在旁邊的花壇上。
這會兒也不算早,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天空就是亮得晃眼。
片刻后,江入年瞥見林聽的身影,走過來擱她面前站著,聲線帶著不耐煩的預兆:“愛來不來。”
下一秒,他直接把電話掛了。
林聽把頭抬起來,和江入年對視的瞬間視線略過他的唇,忽地回想起昨晚那個夢。
她晃了下神,竟有些臉熱,耳根子也迅速泛紅。
江入年沒注意到,懶散地問:“回家還是走走?”
林聽故作鎮靜:“回家吧。”
“怎么累成這樣?”
“有嗎?”
“照照鏡子,你這黑眼圈能看?”
林聽驚了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也摸不出什么異樣,她把手放下,淡聲:“那說明我工作認真努力。”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
至少除了她自己以外。
那個極為羞恥的夢沒有人知道,她也說不出口,只能用工作來搪塞。
江入年笑:“你以為我在夸你?”
“不是嗎?”
“可以是,我們林老師最認真、最努力了。”江入年敷衍了句,邊轉身邊說:“等著,我去開車。”
林聽慢吞吞地喊住他:“我想走走。”
江入年停住,回頭。
安靜了一陣。
“去哪兒?”
林聽起身,完全站直也比江入年矮一個頭。
她下巴稍抬,慢慢地說:“不能走回家嗎?”
林聽停了幾秒,覺得這話有些沒道理,但還是極為認真地提了。
“我沒地方去。”
在哪兒都這樣覺得。
不管過了多久,她依舊沒有歸屬感。
“說什么呢。”江入年折回來,目光盯著她看了幾秒,又自然而然地把腰彎下來,仍看著她,似是多了幾分認真的語氣:“我那燒烤店是擺設?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我帶你到別的地方轉轉,哪那么多顧慮?”
察覺到她的興致不高,江入年故作輕松地逗了她一句:“我這么正直的人,還能把你拐去賣了不成。”
林聽和他對視,若有所思:“我就是擔心這個。”
“……”
看著江入年的樣子,林聽差點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強忍住,隨后扯開話題:“行啊江老板,那就勞煩你帶我到別處轉轉吧。”
還能這樣。
江入年站在那兒。
良久,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力道很重。
須臾,他似有若無的輕笑壓下來:“慣的你。”
附近有條小吃街。
林聽和江入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這個過程中,本有些生澀的氣氛漸漸變得融洽起來。
之后,林聽也沒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注意力被琳瑯滿目的小吃店吸引。
恰好有些餓了。
林聽便主動提:“你想吃點什么?”
“看你,我都行。”
“看我嗎?”林聽想了下,忽然看到前面有家店排隊的人很多:“那家店生意好像很好的樣子,要不然我們就去吃那家吧。”
江入年嗯了聲:“可以。”
走到隊伍末端,林聽帶著江入年排隊,和他挨在一起。
本以為要等很久,但沒想到這家店的效率還挺高,加上走了些沒耐心等待的顧客,隊伍的長度瞬間縮短了,很快就輪到他們。
折騰半天,這會兒天都黑了。
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店員是個年輕男孩,戴著一頂印了店鋪logo的帽子,稍彎腰,他的笑容人畜無害,放下餐具便道:“二位,桌上掃碼點餐。”
很快,江入年把掃好的手機遞給林聽,順便把她那副餐具拿過來,拆了塑料包裝,用開水燙過一遍之后再放回去。
林聽唇角淺淺地彎起。
“主食的話你想吃什么?面條、米飯……炒年糕。”按照順序,林聽依次把菜名報給他。
聽著她的聲音,江入年懶懶地道:“跟你一樣。”
林聽愣了下,須臾才說:“好。”
點完單,店員把小票扯下來放在桌邊,說了句稍等就到別處去忙。
兩人聊了會兒天。
江入年的眼神不明:“心情好點沒?”
“……”
林聽垂下眼,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江入年這句話的意思。
她情緒有些波動:“還好。”
“不是我說你林軟軟。”見到她這無精打采的模樣,江入年實在沒忍住念叨:“別仗著年輕就為所欲為。照你這么個工作法,身體早晚吃不消。”
林聽一言不發。
江入年瞧她,表情微僵著:“好好聽著,跟你說話呢。”
林聽噢了一聲:“知道了。”
江入年指了指手機,閑閑地道:“手機還我。”
林聽把手機拿給他。
沒多久,店員端著托盤過來,上桌后將菜品擺放整齊,正要調配醬料。
他剛拿起辣椒醬――
江入年出聲阻攔:“這個不要。”
林聽抬了下眸。
江入年順勢看去。
“你呢?”
林聽搖頭:“我也不吃辣。”
菜都上齊了。
兩人邊吃飯邊聊天,沒一會兒,就聊到之后的打算。
“我打算把燒烤店的規模再擴大點。”江入年漫不經心:“正好缺人手,你要不直接來我這兒上班得了。”
林聽抬起眼:“你在開玩笑嗎?”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舍不得那破電臺。”盯著她,江入年唇角不緊不松地扯著,懶洋洋道:“我這人呢惜才,畢竟像你這么任勞任怨的員工,打著燈籠都難找。”
他這一番話似嘲非嘲。
林聽噎住。
不知怎的,就和他聊開了。
林聽耐著性子,好脾氣地說:“承蒙江老板抬愛,但我大學念的是播音與主持專業,未來沒有踏足餐飲業的打算。”
江入年嘴角混著點笑,語氣放緩:“那真是太可惜了。”
又聊了一會兒。
“晚兩天我得回趟家,具體時間還不確定,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林聽臉上沒別的情緒,心不在焉地說:“沒別的意思。”
江入年嗯了聲:“什么時候回來?”
林聽:“不確定。”
得看沈引弟那邊的情況。
飯后,兩人出了店。
前面還有好長一段路沒逛。
林聽低頭看了眼手機消息。
旁邊的江入年瞟了一眼,跟她搭起話:“跟我散步,怎么光想著工作了。”
“不是工作。”林聽只能把手機收起來,邊走邊解釋:“是一位聽眾的私信,他想考傳媒大學,問我一些關于播音專業的問題。”
江入年唇角一松:“好好看路。”
林聽:“知道了。”
想想也挺奇怪。
主要是,林聽覺得自己還算有主見。
又不是傻白甜沒見過世面,也不是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
怎么在遇到江入年以后。
一切就變成了。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呢。
林聽思緒被一聲“小心”拉回來,江入年將她扯到左邊。
林聽一抬眼,余光瞥見掠過去的殘影,緊接著,那人“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還撞倒好些個行人。
場面一片混亂。
江入年置若罔聞,目光停在林聽身上,將林聽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唇線拉直:“撞到哪兒沒?”
林聽愣了下,搖頭:“沒有。”
說話間,栽倒在地上的那人爬起來,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第一時間檢查腳上的輪滑鞋,低咒了聲,作勢就要沖過來跟江入年干架。
注意到這情況,林聽輕扯了下江入年的衣角。
江入年動作一停,偏頭盯著他看。
兩人一對視。
江入年不愛笑,眉眼冷峻,在外面永遠是一副酷酷的表情,此刻他木著臉,下頜微收,看上去又囂張又目中無人:“有事?”
“……”
黃毛青年在道上混過幾年,一看就知道,江入年這雙眼睛見慣了爭強斗狠,是惹不起的硬茬。
黃毛思索了下,馬上認慫,還沒抬頭便換了副表情:“抱歉啊哥,剛是我沒注意路,滑著滑著就不小心撞到你女朋友了。”
林聽反應稍愣。
江入年沒應話。
按照這前后不一致的態度,只能說,這人還算有點眼力見。
黃毛再次道歉:“我真錯了哥!真的不好意思!”
說完,黃毛逃之夭夭。
江入年看向林聽,嘴角仍壓著,表情也明顯比剛才嚴肅,像是還沒完全緩過神來,連多余的解釋都沒有:“手臂動一下。”
林聽僵了會兒。
在江入年的注視下,她后知后覺般地按照他的要求做起來,活動肩膀時卻一直盯著江入年看,回憶著剛剛他被嚇到的表情。
忽地,林聽仿若回想起什么。
猶豫了下,林聽比較委婉地問道:“拳擊比賽,你是不是偶爾也上臺?”
江入年言簡意賅:“上過。”
剛才的情況,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只有江入年反應過來了。
林聽覺得:“你的身手好像還不錯。”
江入年把視線抬起來,腔調閑散:“林軟軟,別想一些有的沒的。”
不知道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之前馮逞動手的時候,林聽分明親眼所見,江入年一推就倒。
他那會兒簡直比她還嬌弱。
想到這兒,林聽忍不住追問了句:“那你之前怎么會受傷?”
怕江入年已經忘了。
林聽又極為貼心地補了句:“停車場,就嘴角受傷那次。”
江入年總算聽明白了。
他攤了攤手,顯得毫無正形,倒是理直氣壯:“怎么?失手了不行。”
“……”
真相基本呼之欲出了。
“失手”那次,江入年八成是演的。
當著她的面故意挨揍。
裝可憐。
看起來跟真的一樣。
可哪有這樣的。
林聽抿了下唇,須臾,她略微不痛快地冒出了句:“行,那江老板圖什么呢?失個手還分場合。”
江入年勾唇,不以為恥。
在確定林聽的身體沒什么問題后,江入年直接領著她離開小吃街,他站在路邊攔車,路燈處在倆人的斜對角。
這個角度。
恰好把他的影子送到林聽腳邊。
林聽低下頭,視線停住。
她一動不動的站著,有些失神,而后似是鬼使神差般地,慢吞吞地把腳尖伸出去。
緊接著,她的思緒如裂帛般斷開。
眼前的景象迅速變幻。
跟夢境重合的一瞬間。
四周徹底安靜下來。
她徹底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片刻的恍惚。
這偷偷摸摸的舉動似是不受控般地,就如同她一直壓抑的渴望,在這一刻,全都難以平和地維系下去。
林聽遵循著本能。
伴隨著緊張的情緒,腳尖緩緩地向影子靠近。
近一點。
只想再近一點。
江入年回頭,看了林聽一眼,卻沒出聲打擾,視線順著往下,也停住,他遲疑了下,而后主動往她那邊靠了一步。
然后,林聽就夠到了。
他的影子。
林聽毫無防備,忽地回神。
江入年的目光意味深長:“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聽一頓。
“什么日子呢?”這會兒,江入年像是抓到前桌小辮子的小男生,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存在感:“我想想――”
林聽的眉心一跳。
覺得江入年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她僵著。
莫名有種等待凌遲的感覺。
過了片刻,江入年的身形將林聽籠罩。
林聽眼前暗下來。
她屏息,聽見他的聲音:“林軟軟。”
場面靜止,似是凝固住了。
過了幾秒,江入年把語調刻意拖長,顯得慢條斯理但極為孟浪:“敢這么明目張膽地肖想我,對你來說確實值得紀念。”
林聽抬起眼。
“起個印象深刻的名兒。”
過了半晌,江入年似是有了主意:“啊,要不然就叫‘夜深人靜,知名主持人林某軟色令智昏,對其鄰居江某年欲行不軌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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