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白雪曇花
一月末。
一年中最冷時節,久負盛名的太蒼山曇花圃內僅剩干枯的枝條糾結,擋風的樹木全部光禿,萬分蕭索。
故地重游。
龍娥英輕哈熱霧,背負雙手,踩踏著枯黃的干草,像只銀白的小鹿,輕盈地漫步其中。
梁渠立在原地,抱臂靜望。
有人相伴,縱使花草樹木蕭蕭瑟瑟,日月星輝冷冷清清,龍娥英亦不覺半分掃興。
她駐足回頭。
“我要看雪!”
梁渠打個響指細雨靜謐,半空凍結作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
不消片刻,山頂蓄上茸茸的淺白,繡鞋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響。
“太暗了。”
響指再打。
云破月出,一輪圓滿的月懸在天空正中,大片大片的黑云開裂消散,展現出星空,漫天都是清光。
云散而雪不停。
晴天雪。
龍娥英心跳加快,她靈光一閃。
“曇花可以么?”
話說出口,龍娥英便生后悔,覺得此要求太過分,自己太任性,天寒地凍,地上怎么可能生出曇花,自己會不會同干娘說的,不經意間消耗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唔,讓我想想……”
梁渠沉吟。
沉到谷底的心輕輕浮躍上來。
龍娥英眸中煥發光彩,忐忑又期待。
她知曉自己的要求十分過分,可梁渠仿佛總能創造許多不可思議的奇跡,總能解決許多不可思議的困難。
龍人族地,正給大王蓮田鞏固【青木大陣】的“不能動”收到緊急通知,于龍人詫異的目光中,丟下手頭工作,甩動尾巴,一溜煙地鉆入渦流水道,接連穿梭。
渦水鋪張。
阿威張合口器,咬出一個拇指大的棕色玻璃瓶。
玻璃瓶里有少許的乳白液體。
【滴露】!
阿威的神技,攢了好久也沒攢多少,平日全舍不得用。
奈何氣氛都到這了。
龍娥英正處于索取安全感的特殊時期。
梁渠能怎么辦。
滿足她嘍。
拇指擠出木塞,將【滴露】全部倒出,同渦水混雜成一個人頭大的淡白水團,五指一張,蓬作一團白霧,均勻地落向花圃每一個角落,浸潤土地。
太蒼山林。
雪花飄落,獵人熱氣騰騰,正奮力挖掘兔子洞,忽有龐然大物穿梭林間,呼嘯上山,將他嚇得跌坐在地,重抬首,巨大的黑影消失無蹤。
“呼,自己嚇自己。”
太蒼山常有游客,猛獸都少,遑論妖怪。
獵人抹一把熱汗,拾起小鏟繼續挖洞。
“不能動”穿過多條渦流水道,來到江陵縣,一路奔行上山,于灑下【滴露】的同一時刻到場!
龍娥英心中期待如暖春汛潮。
“不能動”先吐一顆【草種】草種同萌發的曇花種融合,率先鉆出泥土。
其后它全力催發天賦。
【萬物復蘇】!
再種下簡易的【青木大陣】!
最后的最后。
“不能動”鼓動腹部,一口青色大霧噴吐,勃勃生機彌漫山頂。
【青霧】!
多管齊下。
“不能動”氣喘吁吁。
梁渠讓部分水汽凝結,往下滲透,濕潤土壤。
嫩綠色的葉尖從茸茸的雪層下升起,不是一處,而是同時幾百上千近萬枝!
花葉聳出,亭亭如少女而立,而后卷曲的葉片向外展開啊,搖曳身姿地抽生開白苞來,純白的花瓣已經盛開,纖細的花蕊從中垂落下,隨冷風輕輕晃動。
梁渠露笑。
只是簡單試上一試,沒想到真成功了。
效果不錯。
曇花僅開至深秋,白雪地里的曇花叢,恐怕極少有人見過。
他從身邊摘下一朵鮮曇花,向前走上數步,攤開掌心,曇花上頭未干的水漬像是晨日露珠。
滴答。
露珠斜斜墜落,雪面上濺開一朵小小水花。
龍娥英沒有去接,她根本沒有看花,她一直看著梁渠。
繡鞋輕脫。
赤足踏入雪地。
嘩!
人影被撲倒在雪地里,雪塵紛紛揚揚。
以非常人之手段開出的曇花并不特殊,更不耐寒,它們便像壁虎的尾巴,一觸即斷。
莖稈折斷。
石暖苔生。
一片片的純白花瓣在風里零落,月色下復而飛揚,重又落到雪面上,柔軟的花瓣凍得堅硬,像一片小小的白瓷,悠悠地旋轉。
生活啊。
……
“哈。”
梁渠腦子發暈。
龍娥英坐在一旁對鏡梳發,她扭上背后的結扣清風化作長裙。
“夫君,我建冰晶宮去了。”
“水……”
龍娥英奉上茶盞。
待梁渠飲盡。
“還要嗎?”
“你忙去吧。”
“嗯。”
“呼~”
梁渠坐到床邊,沒由來的喘上兩口粗氣。
自前天一次性滿足了龍娥英的安全感需求后,一切又恢復如初。
默默回味。
特殊狀態還怪可愛的。
真是瘋狂的一十二天……
緩一緩。
梁渠坐起身,穿上衣服打算去東水域探探正事。
臥房外,龍瑤、龍璃一個抱竹筐,一個拿鉗子,等候已久。
橫遭龍璃一個白眼,梁渠不以為意,錯身坐到廳堂喝茶。
烏龍趴在腳邊,忽然支棱耳朵。
繼而門外嘈雜。
“梁大人可在家?”
灶房里的陳秀快步出門,回來稟報。
“要賬?”梁渠眉頭一挑,“我幾時在外頭欠了賬,算了,讓人先進來。”
未幾。
兩位掌柜手捧賬本立到跟前,自我介紹。
一個是浪云樓,一個是紅袖舫。
前者是為平陽的豪華酒樓,后者乃過龍河上有名的……
“紅袖舫?大人怎么還去這種地方?”從臥房收拾出來的龍璃聽得二人介紹,不敢置信。
“胡批亂判,你去當官指定草菅人命。”梁渠豎起賬本,翻得嘩嘩作響,用力拍動,“看仔細,一月一十六日和一十八、二十日三天的帳,我幾時有空出門去這種地方?”
龍璃默默一算,發覺確實對不上號,全在那纏綿的十二天內,當即一尬,再瞥一眼上頭的印章落款,立即明白緣由,啐一口。
“老不羞和小不羞!”
“……”梁渠懶得計較,看向兩位掌柜,“自家丫頭沒大沒小,二位見笑。”
“哪里哪里。”浪云樓掌柜躬身賠笑,“是梁大人寬厚良善,下人才敢同主人這般打趣。”
“行了,既然是蘇大人蓋的章。”
梁渠從懷中抽出銀票。
頭一天夜里同蘇龜山夸下海口,說消費全包,結果后頭昏天黑地,全忘了此事,也沒理由不認。
畫舫消費抹個零,總共一千八百兩,也不知道舅爺去這過龍河的大畫舫上點了什么仙女。
再觀浪云樓的帳。
“噗,兩千八百二十六?”梁渠嗆出茶葉,“這,幾天功夫,吃什么了?龍肝還是鳳髓?”
夭壽。
一玩一吃十二天合計花費四千六百兩?
河泊所里他一個人吃五份餉,一年俸祿堪堪六萬兩,不算折扣,一個月勉強五千入賬。
一個月白干!
掌柜拱手:“蘇大人一日有三餐,期間更請了徐提領和衛提領數頓,飯前俱要一碗清湯魚翅潤口,再來上好的遼東……”
“行行行。”
梁渠數出銀票,拍到桌上揮手。
掌柜的數一數,兩千九,正要告辭。
“誒誒誒,找錢找錢。”
掌柜腳步一頓,老老實實從兜里掏錢。
他還以為多的是賞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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