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過去了，容琰才從浴房里出來，帶著一身水汽。韓東上前伺候，容琰擺擺手道，“王爺呢？睡下沒有？”

        韓東斟酌著回答，“鬧了一會兒，這會兒睡下了�！�

        他沒敢說王爺找不到兒子，拍門罵了半天不孝子，幸虧離得遠，要不然今夜王府里的下人們都別想睡得安生。

        “醒酒湯喂了嗎？”

        韓東猶豫一下，接道，“端來喂了，可王爺太鬧騰，把碗給打了，李管家又派人去端新的。”

        容琰淺淺嘆一口氣，“我過去看看�！�

        容琰過去時，容躍四仰八叉躺床上，姿勢不雅觀，但也沒再亂動彈，李管家端來醒酒湯，見王爺睡得正香，壓低聲音道，“世子，醒酒湯還要喂嗎？”

        “放桌上吧！”屋里酒氣熏天，容琰推開一扇窗通風(fēng)散味，“李伯，您去歇著，這里我看著�！�

        “好好好！少爺若是乏了，就喚金宣過來�！�

        “知道了，您去吧！”

        管家得了應(yīng)允，走出屋子，帶上了門。

        屋內(nèi)徹底安靜下來，容琰走到床腳處的燈架旁，將燈座上的閥門撥開了一些，忽聽噼啪聲響起，里面的燭心爆開一朵燈花，燈光漸暗，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一室靜謐，北勝王翻了個身，低聲喃喃著什么。

        聲音太輕，容琰沒聽清楚，湊近了一點，才聽清他嘴里念的話。

        “錦環(huán)，兒子他怨我！他怨我！”容躍在睡夢中呢喃著，眉頭蹙得緊緊的，語氣說不出的委屈。

        容琰呆愣一瞬，目光移到東墻的畫像上去，暖融融的光線里，畫中人巧笑嫣兮，眉目舒展開來，像極了蓮花座上的觀音。

        容琰對這時候的母親還存有點滴印象，都說王妃在生了他后，像是變了一個人，少時的北勝王妃，還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驕矜郡主，成婚后性子都不見收斂半分，直到生下孩子，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起來，北勝王沾了兒子的光，終于不用再被揪著耳朵聽罵了。李管家總是在他面前念叨，他剛出生的時候，王妃都舍不得將他交給奶娘帶，成日里抱著，他小時候又愛笑，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他咯咯咯的笑聲。

        “錦環(huán)！”

        “錦環(huán)！”

        容躍嘴里呢喃著亡妻的閨名，容琰不禁想，他在宮中長大的十年里，父親有沒有像思念母親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念叨過他的名字。

        寂靜的夜里，夏蟲的啾鳴在院子里此起彼伏，不曾間斷。

        容琰從父親的房中出來，穿過兩道回廊，來到容氏宗祠，香案上擺放三足赤金香鼎，前置瓜果鮮花，背后是八尺長的供臺，八十一盞長明燈拱衛(wèi)著四代北勝王和容家烈士的牌位。

        容琰從旁側(cè)的八仙桌上抽出三根線香，借長明燈的火點燃，站在蒲團邊拜三下，把燃香插進香鼎中。

        韓東一直在門外默默候著，沒過多久，容琰抬腳邁出門檻，韓東上前關(guān)祠堂門。

        容琰抬手揉了揉眉心，“徐老三常去城南的如意賭坊，里面有沒有我們的人？”

        “世子放心，京州的各處賭坊都安插過我們的眼線。”韓東湊近些許，壓低聲音道。

        容琰頷首道，“把傳童謠的人查出來之后，找兩個你在江湖上認識的人，把徐老三給做了。跺一只手一條腿都行，只要讓人覺得是債主尋仇就行。做得干凈些，王府一根蛛絲都不能沾上�！�

        “世子放心！只是徐老三還有家人在京州，要怎么處置？”韓東不敢貿(mào)然做主。

        想到南郊溪邊把童謠背得磕磕巴巴的小男孩兒，容琰踟躕了下，道，“你想辦法把母子兩個逼出京州，走得越遠越好，母子兩人跟著徐老三吃了不少苦，都是可憐人，在路上派人照應(yīng)著點。”

        “是！”韓東應(yīng)了，走上兩步，又道，“此事要知會王爺一聲嗎？”

        容琰輕輕搖頭，“前線讓他操心的事更多，別讓他分心�！�

        韓東答應(yīng)下來，沒再說話，靜默半晌，容琰想起什么，“盯著嚴倦的人最近可有傳消息回來？”

        韓東道，“每天都有消息傳回，最近一個月，嚴公子大多流連在花街柳巷，花眠街上幾家大的青樓，嚴公子幾乎都是換著去，好像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姑娘，今天招這個，明天換那個，搞得青樓里的姑娘倒要為他爭風(fēng)吃醋。”

        容琰笑了笑，“累了八輩子的艷福，都在這一世享受了。除了這些，他有沒有和官家小姐有什么來往？”

        韓東嘆了口氣，“怎么會沒有？他不去招人，也不乏人前仆后繼得涌上來，就十天前，林大學(xué)士的小女兒還鬧著要為他跳河殉情，一傳十十傳百，現(xiàn)在滿京州，恐怕就世子還不知道了。”

        容琰折身走向鵝卵石撲的小徑，兩側(cè)種滿梔子花，正逢花期，受過悉心照料的白花爭相從花葉間冒出頭，將香氣散得滿園都是。容琰彎腰折了一枝拿在手上，繼續(xù)問道，“有沒有來往特別密切的？”

        韓東想都沒想，“有！就沒變過，將軍府的那位�！�

        提到盛疏，容琰不由嘆了口氣，“這丫頭，非得在南墻上磕破頭，才會明白此路不通。由她去了！明日你去打聽一下今晚表演的蛇倌是從哪國來的，再去查一查，有沒有人能通蛇語！”

        韓東試探著問道，“公子是懷疑？”

        容琰點點頭，手指靈活得變幻角度轉(zhuǎn)著花枝，“狄羌的皇長子，我不信他在大熠，能安分守己當(dāng)一個不受待見的質(zhì)子，更何況，他是鄴皇后的兒子，那樣精明強悍的女人，怎么會把兒子教成一個只懂得花天酒地的廢物。和狄羌那邊的線人聯(lián)系，務(wù)必多獲取一些關(guān)于嚴倦的消息�！�

        韓東面露難色，“世子，咱們派去狄羌的線人聯(lián)絡(luò)不上了�！�

        容琰聽后有些許的震驚，隨后回復(fù)平靜，“想來他也知道我們在查他，狄羌的長公子，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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