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快到高考，朱貝就越沒有胃口。邱官干脆都打了兩份餐，坐在她旁邊，督促她多少吃一點。

        “我吃一口青菜，你吃一口肉怎么樣？”

        邱官和朱貝打著商量，然而朱貝只是虛弱地朝她笑笑，吃了幾口肉絲又吃了小半碗飯就不吃了。邱官見狀，著急上火卻又不好說朱貝什么，趕忙又去買了一碗紫菜蛋花湯，哄著朱貝多少又喝了一點。

        邱官卻和朱貝剛好相反，食欲旺盛得嚇人。兩菜一飯吃得干干凈凈，邱官還拿過朱貝沒喝完的湯，幾口就喝光了。朱貝很是羨慕，歪著頭看邱官吃得正香，像個乖寶寶。

        邱官還有些意猶未盡，從襖子兜里摸出一個飽滿的大柑橘。橘皮柔軟，肉皮間還有很大的空隙。邱官的大拇指扎進去，掰開一大片橘皮，手上沾著橘黃色的汁水。朱貝霎時間聞見了柑橘的氣息，沒來由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邱官撥了幾下橘絡，遞給朱貝幾瓣鮮艷的橘肉。朱貝沒有拒絕，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酸甜在她的唇齒間爆開，柔嫩的感覺讓她覺得滿足。邱官見她能吃得下水果，又給她剝了一個橘子。

        朱貝整個人木木的，像機器一樣進食。邱官瞧見她這個樣子，止不住地嘆氣。

        這時已經進入倒數個位數了，高考近在咫尺。據說不少人緊張得情緒失控，大哭大怒的都有。朱貝看著倒是沒有什么激動的情緒，但她卻吃不下東西，看見油葷甚至還想吐，也就能吃一點清湯寡水的蔬菜。

        可光吃這點怎么夠？高強度的學習下，朱貝越來越消瘦，原本就挺纖細的，如今看著卻是干癟下去了，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幾度。

        邱官不知道的是，朱貝已經失眠了大半個月了。從前偶爾沒注意時間學到一兩點，朱貝基本上沾床就睡，中午再補會兒覺也還能撐下去。但最近她就算十一點就躺在床上，也得清醒著，直到兩三點的時候，翻來覆去得頭又昏又重，這才能跟斷片一樣昏睡過去。

        可第二天五點半的時候，朱貝的室友就已經醒了。一陣細碎的聲響后，室友扭開了臺燈，開始學習。嘴里的單詞念得很小聲，但是此時萬籟俱寂，朱貝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刺眼的白光晃得她不得不也早早地起床。

        室友斜眼看了起床準備去洗漱的朱貝一眼，又趕緊埋首學習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加倍認真。

        朱貝站在洗手間的大鏡子面前，頭頂慘白的光照著，鏡子里映出來一個面無血色的干瘦少女。她湊到了鏡子面前，將下眼皮扒下來一點，又看到了自己的白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她睜不開眼睛，上眼皮耷拉下來，整個人看著蔫耷耷的。

        朱貝覺得自己現在不人不鬼的。太短的睡眠沒有讓她“犯困”，剛好相反的是，她在睡了三四個小時后，一整天都沒有困意。老師在講臺上進行最后的灌輸時，她在臺下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時不時加快的心跳聲。她愈發地頭重腳輕、畏光脫發。

        凌晨一兩點，她在床上翻得心煩意亂，干脆起來去了廁所。大半夜的，朱貝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自己的月經有一兩個月沒來了。

        室友不知怎得也爬起來了，不知道在廁所門口悄無聲息地站了多久，突然一把拉開了廁所門。朱貝僵硬而遲鈍地轉過頭，面如白紙，兩眼無神，嘴角耷拉著，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她的白色睡衣上，活像鬼片的女主角。這副瘆人的樣子將室友嚇了一大跳。

        “你……你大半夜不睡覺，這是在干嘛！”

        朱貝看了看室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一小團頭發，這才回過神來。但她什么也沒有解釋，回到床上，閉眼躺下了。

        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整個身子像是浸在了漆黑粘稠的海水中。但腦子里面不停地閃過紛亂的只言片語，沒個消停的時候。又不知道是這么干躺著到了三點還是四點，她突然被一只奇形怪狀又灰不溜秋的大魚一口吞沒，沒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六點了。宿舍樓里的起床鈴不停地循環，朱貝的心臟猛地一緊，她只覺得自己突然被一股力量從深海里猛地撈上來。

        朱貝坐在床上，摸了摸額頭，黏了一手的冷汗。朱貝環視了一遍房間，室友已經不見了，往常這個點，她應該還在和英語死磕才對。

        朱貝換了校服，收拾好個人衛生后準備直接去教室。她早上感覺不到饑餓，也不想再跑一趟食堂，本來都打算像往常一樣不吃早飯，可一打開帆布包，里面放著小面包還有幾個沙糖桔。不用想都知道是邱官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塞的。

        小面包的包裝紙上還貼了一張紙條，上面是邱官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好好吃飯！”

        朱貝撕開了包裝袋，在路上吃完了一個小面包還有一顆沙糖桔。她摸了摸胃，覺得飽了，臉上帶著一點笑。

        進了教學樓，還沒有多少人。一二層空蕩蕩的，高一高二的學生來得還沒那早。上了三樓，基本上能看見好多教室都亮了燈，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早自習了。

        最后幾天，老師已經不上課了，每天還是按著課表的作息，但由學生自行在教室里安排復習。班主任在講臺上坐著，一缸茶還有一本厚書，能坐上一天。黑板上掛著五科的牌子，一科一張，為了提高大家復習提問的效率，沒有牌子不能在上課期間出教室。要提問的就自行拿了牌子去辦公室找老師。下一個要提問的要等上一個回來了才能拿了牌子出去。

        朱貝個子比較高，坐在靠窗的后排。其他人為了搶牌子出去而暗自較勁的時候，她總是從書本里抬起頭來，把手放在窗戶的玻璃上，感受指尖的溫熱。窗外的太陽曬得樹油亮泛金光，肉乎乎的麻雀在樹間跳來跳去，很是快活的樣子。

        已經是夏天了。

        朱貝的思緒飛出去太遠，她逼迫自己收心，沒過多久就又埋首于書本間。

        這天無非也是自己安排復習。朱貝一邊爬樓梯，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今日的復習內容。語文英語還是按照往常的安排就可以了，數學倒是需要再多補充幾個解析幾何的題型，還有立體幾何的建系注意事項……

        這么想著，朱貝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教室后門口。教室里的有幾個女生在說話，朱貝聽到了自己室友的聲音。

        “你們說她是不是魔怔了？大半夜不睡覺，我還以為她偷爬起來開夜車呢，接過是站在廁所發呆！嚇死個人！”

        “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吧，我看隔壁班的也有幾個最近手抖得厲害。”

        “她年紀前三緊張什么，我們這些人都沒怎么樣呢……”

        “哈哈哈……”

        朱貝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里面的幾個女生又說起了別的話題，她這才推門進去。她能感受到那幾個女生互相擠眉弄眼，又咬起耳朵來，雖然壓低了聲音聽不清楚，但那時不時閃爍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訴朱貝，她們就是在說她。

        朱貝不再看她們，在包里拿出了一個沙糖桔，剝開慢慢吃起來。她把腿往前伸出去，反正坐在前面的同學還沒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側著頭向著窗外望去，朱貝看見赤紅色的一個圓剛剛完整地露出來，半個天空都被染成了瑰麗的橙紅色，溫柔又富有生氣。

        她握著橘子皮，把自己沾染了橘子汁水的手湊到筆尖，讓橘子的清甜將自己包圍。她感到一陣難得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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