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山家一直不太安分，為了推行廢藩置縣，在我把縣令派來的時候做了準備。”自然是準備好了足夠的忍者。

        八年前條山家迎合貴族叛亂建立霜之國的時候，佳子正面臨著人才困境——大量貴族外逃或者叛亂，忍者或者科舉士子還沒有培養起來。

        被迫保留了建立條山城、樹大根深的條山家，只是誅殺了與叛賊一起謀反、宣稱忠于霜之國的家主。她自然不會忘記當年的過節，或者說心里清楚自己與條山家的新家主離心離德。

        直到前年末，佳子才有余力借著推行郡縣，派出縣令接手遠離國都的條山。

        是的，推行郡縣。

        別以為先秦就出現的郡縣是什么簡單的制度，前世的霓虹直到“大名鼎鼎”的明-治維-新才實施郡縣。

        這個忍術橫行的世界里，仍然運行著名主統治的制度，大名也不過是大名主的簡稱，權力并不能橫行一國。

        “條山真司確有不臣之心，伏誅之后，條山縣耕地十之有八，都是他家所有，特令分給無地農民。”

        同樣，也不要以為分田是很晚才出現的制度，早在北魏就有均田的創舉，唐初已經有了規定的永業田和口分田，佳子的借鑒使用并不算跨越，甚至為了降低動蕩做法有些保守。

        和柱間、斑簡單說了兩句，佳子收到旁邊醫師福子并無大礙的暗示，她向前走了兩步到福子的男人面前。

        “如果我沒猜錯，這位大哥您家也有分到吧。”

        “夫人，都是按規定分的，大家都一樣，一樣多啊，我家可沒有多拿。”男人之前性子有些悶，但回答的倒是很有重點——一樣多。

        “要不是這事情，家里情況還不錯吧？”佳子也沒有咄咄逼人：“看你們能穿的暖，我心里都安心不少。一直說條山窮條山窮，但是勤快人，還是過的下去的。”

        “是啊，哎，要不是出了這事情，我家是村里頂安穩的人家。”男人嘆了口氣。

        “之前家里是自己的地吧？”佳子又問道。

        ……

        似乎問道了關鍵，男人不語。

        “多少畝？”

        男人又沉默片刻。

        他雖然沒見識，也知道掩蓋不住了。

        而且，他莫名感覺眼前的貴族夫人并不像曾經的條山老爺家的那么刻薄，他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

        “夫人，我家一直本分，農忙種田農閑叫賣些蔬菜，一輩子攢下的三十畝田，往年里也算是飽暖。”

        “那不是去年大家都分地，本以為是人人都有，可是吏員老爺說我家不能分，我就想著是不是我家沒有送禮。”

        “回家后覺得還是有地最重要，只要人勤快，錢總能攢出來，我就把攢了給二兒子蓋屋的錢拿去，老爺果然也分了我家二十畝。”

        “本想著女婿能多回來幫幫，沒想到他留在城里，非說現在賺錢多。家里人少，就靠著大兒、大媳婦、二兒，我倆也不算老骨頭，也能上田，可還是忙不完了。”

        “就想著把地租出去，跟以前條山老爺家一樣。”

        男人又嘆一口氣，語氣越發悲痛后悔起來。

        “我家也沒什么門路，哪知道全都要往我家征糧，以前明明都是誰種地找誰啊。”

        “稅吏幾次找來，我那二兒子氣不過，打了稅吏，好不容易才花錢出來，病倒了。”

        “我們往外租地那些錢剛夠交稅，為了把人弄出來已經賣了十畝地，我家哪還有錢治病啊！”

        佳子聽男人說完，命令奈良正士派人去核實。

        福子已經醒了過來，夫婦自然有人安撫，佳子沒有親自處理的打算。

        她過去下鄉巡視也不是為了做青天大老爺，而是要了解落實中出了什么狀況，此事不算特殊，她自然不會還去親自斷案。

        是的，不算特殊。

        條山終究是最后推行新策的那批地區，雖然地理位置特殊，重新分出來的田尤其多，但是福子一家類似的事情也見過很多。

        奈良正士會把事情處理好，只需要等報告就好。

        “布發新令之后，田稅不再從耕種者手中收取，而是像登記的所有者收取。”佳子簡要的解釋道。

        說來可能都有些窒息，忍者世界的耕種者就像維-新前的霓虹農民一樣，同時承擔著土地租金和稅收，也就是同時接受豪強和君王多方面的壓榨。

        雷之國如此，火之國如此。

        對于四楓院佳子這樣的舉措，豪農和小名主們大都有幾分唇亡齒寒的痛恨。

        但在各國大名之間，對推行這件事態度卻有幾分曖昧——讓那些刁民去恨加租金的小名主好了，照樣收稅的他們也能顯得更加仁慈。

        她不完全清楚斑和柱間對雷之國的情報了解到什么地步，但只要距離夠遠，不管多么神通廣大，信息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失真。

        “貪心不足罷了。”斑說。

        自己貪心弄來了土地，又不能估量自身實力地沖動，最后害的自己賠地傷人，宇智波斑并不覺得有什么值得可憐。

        一旁的柱間同樣很難評價誰對誰錯。

        他不覺得會把土地分給農民的佳子有什么壞心，也不認為手上有明晃晃老繭的夫婦天經地義地該為愚昧無知失去自己積攢的家業，甚至二兒子。

        畢竟愚昧也是一種弱小，如果弱小不值得同情和保護的話，他為什么要建立村莊，保護孩子們呢？

        “這件事，會怎么處理。”柱間想不通，但他覺得佳子夫人可能有答案。

        “你也聽到了，他們行賄后縣衙，就是過去的名主府，沒有按照命令分田，這是收受賄賂，查實之后按律處罰。”

        佳子熟練地說，籌備一年，推行兩年，哪怕只是在雷之國的大半國土，也足夠積累足夠的犯錯經驗。

        “此外行令之前按律每村宣讀三次，也會調查是否執行。監獄關押是否條件過于苛刻，或者挾私報復。”

        “不少事情呢，若是覺得我還沒有到閉目塞聽的地步，柱間桑不如同我一起等奈良君的匯報。”

        按理說都是壞事，似乎剛剛投靠的雷之國滿是奸臣，但是千手柱間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柱間不知道怎樣形容這種心情——他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做法。

        拿了錢財為人辦事，在他二十多年的記憶里幾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忍者就是從事著這樣的工作，他也不曾認為有什么不對。

        他也沒想過除了聯合宇智波的愿望之外，能夠減少傷亡與不幸的方法。

        “佳子夫人，忍者有沒有可能不再殺人也能夠生活？”柱間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說，似乎他的人生里并沒有這樣的詞語。

        “我的意思是，就是我們幫助別人來收錢，不，不收錢。”

        佳子再一次被柱間這個男人震驚了。

        “忍者會不會有一天不是為了金錢傷害他人，而是為了公正，為了踏實勞動者不受欺凌而戰斗，是這樣的意思嗎？

        佳子嘗試性地解釋柱間模糊的話。

        “對，斑，你也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再制造仇恨了。”柱間轉頭看向過去每一次都鼓勵著他夢想的斑。

        斑并不對拒絕柱間感到困難：“沒有人會雇傭不能殺人的忍者。”

        宇智波斑從來沒有忘記佳子透露出的野心，為了和平必須一統，她未必能帶來柱間想要的和平，相反，她必然會帶來席卷整個大陸的腥風血雨。

        而且，她真的會一如既往、絕不改變心意嗎？

        “你已經夠不切實際了，柱間。”斑冷淡地說：“不要變得更傻。”

        所以你也覺得很美好啊！

        哪怕從南賀川分別之后，柱間再也沒從斑那里聽到“我也想……”這樣跟他做同一個夢的認同，但他也從來不會在斑的口中聽到“忍者是工具”“忍者就是……”“從來都是……”的話。

        他知道斑從來就不認可那樣迂腐的觀點，斑一直向往他心中的未來，只是有太多的困難，讓斑不敢去相信。

        但只要有這樣的機會，柱間相信不管是他還是斑，都會愿意為之付出一切！

        “斑果然是我的天啟。”

        佳子就站在一旁看著柱間和自家弟弟說話。

        你們是一直這么旁若無人的嗎，還是最近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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