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在顧陽覺得自己要等不下去的時候，時寒終于開口了：

        “我答應你。”時寒的聲音太輕，以至于顧陽覺得自己可能時幻聽了。當他終于想明白時寒說了什么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這幾周，現實生活過于殘酷，時寒周末拒絕了尤心的邀約，在家里收拾家務。

        時寒的家庭條件相對來說是不錯的，從小到大，父母從來沒有在吃穿用度上對時寒有任何的虧待。畢業了以后，父母為時寒在工作的一線城市買了房子，又為了方便時寒上下班，為她買了一輛車。時寒常常在想，自己的父母就像李榮浩歌詞里唱的那樣：

        爸爸媽媽給我的不少不多

        足夠我在這年代奔波

        足夠我生活

        年少的輕狂不能用來揮霍

        也曾像朋友一樣聽我訴說

        由于時寒本身比較爭氣，工作學業都沒有讓父母操心。這些年來，老兩口對時寒唯一的要求就是結婚。雖說時寒自己認定了婚姻不能將就，但對于父母，多少還是有一些愧疚的。

        顧陽的出現讓時寒內心再起波瀾，可這不是想要回頭的波瀾。時寒想，如果父母知道他們以前的故事，會不會也會希望自己和他在一起呢？心煩意亂，整理房間也算是解壓的一種方式，那就收拾房間吧。時寒將衣服從臟衣簍拿出來扔進洗衣機，又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的角落里放著一個大大的箱子，是時寒在b市有了房子之后，讓父母從家里寄過來的。箱子從寄來到現在一直封著，這幾年來，時寒從來沒有試圖打開過它，怕一旦解封，故事里的人會再次走進自己的心，也怕自己好不容易前進的腳步，再一次被他所羈絆。

        時寒感覺自己今天很奇怪，平常刻意忽略的箱子，今天好像一個發光體，時刻吸引著時寒的目光。時寒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飄去那個角落。在時寒第七次望向箱子的時候，她終于放棄了掙扎。認命地找來一個軟乎乎的坐墊，坐在地上拆開了塵封已久的承載著她青春的箱子。

        箱子里東西很多，但是擺放整齊，很容易想象到，箱子的主人當時是以怎樣的珍惜的心情將物品一件一件擺放進去。畢業的時候，時寒賣掉了大部分書籍，但現在箱子最下面，依然留著幾本書。用到這些書的課堂，或多或者和顧陽有些關聯。

        看到手中這本大學物理，時寒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遲到絲毫不慌的年輕男孩。時寒又翻了翻手里幾本書。有的書里還夾著時寒整當年抄給顧陽的期末考試重點，還有的是和顧陽一起上過的課。

        看著這些，時寒不經意的露出了一點笑容，令她感到驚訝的是，這笑容已經不再悲傷，甚至不再苦澀。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好像已經被歲月抽干了痛苦，只剩下了美好的回憶。

        放下了書本，時寒拿起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好幾年過去，時寒已經不記得里面裝了什么。她有點好奇地打開了盒蓋，一個金屬的小錘子出現在眼前。那一年的記憶突然涌入她的腦海。

        理工科的專業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實踐課程，大一的時寒在拿到課表的時候著實疑惑了一下，這個金工實習，是個什么東西。開學沒多久后，時寒終于得到了答案。

        金工實習的教室在另一個校區的最北邊，距離時寒的宿舍，走路需要二十多分鐘。實習開始的第一周，時寒起了個大早，和面和心不合的室友們，一起向實習教室出發。

        初秋的早晨，空氣已經帶上了微微的涼意，微黃葉子從樹上飄落，空曠的天空上不時飛過幾只小鳥。上課的同學們，走在路上偶爾會踩到一些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為初秋的校園添上了一道音效，讓整個秋天更加生動。

        時寒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金工實習所在校區的最北邊，終于看到前方一排低矮的房子。

        同學們：……

        說是教室可能多少有點抬舉它了，這難道不是廠房嗎？

        我真的是來上大學的嗎？時寒想。進了“教室”，時寒看到了一排排的工具桌，桌上放著一層絕緣的皮墊，還有一系列無法想象將要用到的工具。

        上課時間快到了，老師終于走進了教室。顯然他來這里的距離也不是很近，他看起來剛剛經歷了一場快速奔跑，氣喘吁吁的。

        老師急匆匆的放下公文包：“同學們，我是你們這次金工實習的老師，大家可以叫我韓老師。”

        “我直接開始吧，金工實習的主要任務就是做一個小錘子以及裝小錘子的小鐵盒。”老師喘了一口氣，接著說：“你們現在看到桌上放的鐵棍，鐵片，還有鐵塊，是做這兩樣東西的材料。”

        “木工鋸，錘頭還有鐵銼是需要用到的工具。下面我給大家演示一些。”說著，韓老師就拿起來鋸子快速鋸斷了一節鐵棍。

        時寒看得目瞪口呆，這么容易的嗎？

        看老師的演示，制作流程并不復雜，按照規定的尺寸制作出錘子的頭和身子，再用車床給它們車出交接處，直接擰上就可以了。韓老師很快制作出了標準的小錘子，接著讓同學們開始動手。

        現實總是不如想象美好。剛才在韓老師的演示下，時寒覺得這個也不難。開始動手，時寒就有些崩潰，她連鋸子都拿不起來……

        時寒欲哭無淚，我也太弱了吧。看著陳思思舉起鋸子準備向鐵棍進攻，時寒努力將鋸子舉上桌子，找好支點，向已經畫好線的鐵棍下手。

        韓筱此時對時寒還沒有死心，他一邊操作，一邊望向時寒。看著時寒困難的動作，他很想過來幫她一下，但是時寒往日的冷淡讓他駐足不前。韓筱默默想著：再等等吧，等她實在做不出來我再去幫她，她應該會更加感動吧。

        時寒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后兩排的韓筱，專心致志地和鐵棍作斗爭。時寒鋸鐵棍的過程，只能用一言難盡來形容，一上午四節課，此時已經到了最后一節，時寒的鐵棍還沒有鋸斷。說是“鋸”可能不太準確，應該用“磨”來形容。

        張凌的力氣比較大，這個時候她已經在鋸小鐵錘的頭了。時寒看著別人飛快的進度，心里憋了一股勁兒，使勁兒向下用力，終于“鋸”斷了鐵棍。

        看著好不容易鋸好的鐵棍，時寒陷入了沉思。剛才為了防止鋸短，時寒本來給鐵棍留了一點余量，隨著鋸的時間過長，時寒的方向也偏的更多。現在這個鐵棍，不僅截面斜去了一邊，而且比老師要求的長度長出了四毫米左右。

        所以現在，我得用銼磨下去四毫米？？？

        陳思思看著若有所思的時寒，伸過頭說：“你也長了呀？沒辦法，磨吧。”隨后揮了揮手里的大鐵銼，“你看，我已經開始了。”

        “好吧。”時寒認命地點點頭，剛剛舉起手里的銼，下課鈴響了。

        ……

        同學們都開始收拾東西，時寒望望同學們的進展，男生們基本都已經做到小鐵錘的頭部了，有一個男生，已經在老師的幫助下，用車床車好了鐵錘身子上的螺紋。大部分的女生也已經完成的小錘子“柄”的部分，只有時寒和陳思思還沒有磨好。當然，陳思思的進度條，比起時寒，還是要快不少的。

        時寒第一次在學業上產生了焦慮。從小到大，時寒都是最快完成作業的人，任何考試都是名列前茅，數理化也從不屈居人后，幾乎沒有輸給過任何男生。

        金工實習，第一次讓時寒感受到了作為女性在力量方面與男性的差異，也是第一次讓時寒有超越不了別人的感覺。只是當時的時寒，并不知道，這些男女生理結構帶來的差異，同樣也會在未來的日子里，給每一個職場女性，帶來或多或少的壓力，和或輕或重的歧視。學校，已經是最公平的地方了。

        “我們這周找一天來加課吧？”時寒剛剛走出教室，就對陳思思說。放棄？那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趕上進度。

        “好啊。”陳思思也是個不甘落后的人，她迅速和時寒商量：“這周四下午咱們沒課，要不就周四下午？”

        “好的！”時寒給自己鼓勁兒。卻又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酸脹，頓時又泄了氣。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寒的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時寒拖著自己半殘的胳膊去上物理課。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時寒一邊走，一邊揉右胳膊。揉著揉著，又不甘心的抬手試一下。

        “嘶……”還是算了，別掙扎了。

        顧陽今天出門早了一次，正巧看到走在前面的時寒，他看見那個姑娘好像鼓起勇氣抬了一下胳膊，最后又沮喪地放下，用另一只小拳頭，使勁兒砸了砸不好用的胳膊，頗帶著些怨氣。

        顧陽想，她怎么了，她們搬宿舍了嗎？沒聽到消息啊。不過看著前面走著的小姑娘，像一個被雨水打蔫的小鵪鶉，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沒控制住，笑出了聲。

        “呵……”聽到聲音有點耳熟，時寒立刻回頭。

        果然啊，又是你，我怎么會對這種人有好感，搞錯了吧？一定是搞錯了，我對他沒興趣，時寒內心戲很足的想。

        時寒有點生氣，憤憤地進教室，選了一個離門最遠的小組坐下。

        顧陽路過門口習慣性的向時寒的教室看了一眼。哎？不在平時坐的座位，是生氣了嗎？我心是不是太大了？顧陽第一次對自己的性格產生了質疑。

        “嗡……嗡……”手機震了一下，顧陽打開短信。

        “科技協會通知：請文宣中心的各位社員，今日18:30在友誼橋下集合，繪制科技大會的宣傳地報，收到請回復。”

        “收到。”顧陽立刻回復，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翹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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