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不愧為五岳之首，它的陡峭，讓長期高強度訓練的許愿都有些吃力。體力作為時寒的絕對弱勢，現在基本已經告罄了。夜已經漸漸變得漆黑，泰山上的光源并不充足，唯有光潔的月亮照耀著在石階上奮進的人們。

        人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總喜歡用歌聲激發自己的潛能。時寒和許愿的前方，有幾個大叔已經高聲唱起了革命歌曲：“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隨著歌曲的繼續，不少人加入了他們的歌聲。

        雖然這歌在現在的場景下有些詭異，但時寒的內心卻涌出巨大的感動。黑夜和疲憊，將素不相識的人通過歌聲連接在了一起，時寒有一瞬間，覺得現在路上的所有人，都好像是自己的隊友，大家在奮力向著一個共同的目標邁進，不論彼此是否相識。

        時寒此時，好像被注入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努力地繼續向上攀登。走在后面的許愿，突然聽到一道輕柔的聲音加入了前面隊伍的歌聲。女孩的聲音參雜著些許氣音，顯然有些體力不支，但她吐字堅定，許愿從她柔弱動人的歌聲中，聽出了她再給自己和那些同行的人加油鼓勁。在月光照耀下，許愿還隱隱看到了她眼窩里淺淺的淚，被這歌聲感動的淚。

        許愿恍惚中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這女孩掩蓋在淡然外表下的另外一面，是一顆濃烈而熾熱的心。

        “快來呀，這里有座椅。”付雨橙在遠處向時寒和許愿招手，四人終于在一排空座椅前匯合。十月深夜的山上，溫度十分低。許愿和王子洋一見面就開始商量租軍大衣的事情，最后決定，王子洋去上面一處租四件軍大衣，許愿留守在這里保護女生們的安全。

        在王子洋準備出發的時候，付雨橙已經靠在時寒的肩膀上睡著了。時寒微微側過頭，拍拍另一側的座椅，輕聲對許愿說：“你也坐吧。”

        這排座椅處于一棵大樹下面，夜里微弱的月光沒法直接照在這里，它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斑駁地灑在三人身上。付雨橙顯然已經累急了，她靠在時寒的肩上，微微發出鼾聲，給這寂靜的夜色添上了一點聲響。

        許愿看著時寒疲憊的臉頰，輕聲開口：“要睡一會嗎？我在這里看著。”

        時寒輕搖了一下頭：“我在這種環境下睡不著的。”

        許愿沒有接著問，他聽著耳邊的蟬鳴，問出了一路上的疑惑：“為什么想要夜爬泰山？”

        疲憊讓時寒忘記了掩飾，她輕聲道：“想要體味不一樣的人生，”說罷，她又將問題拋了回去，“你呢？”

        “和你一樣，我想看看不同的風景。”

        時寒沉默了一下，輕聲開口：“不一樣的，你是想體驗，我是想反抗。”

        許愿覺得，自己好像又向女孩走近了一步。時寒接著說：“我從小到大都很乖，父母對我很好，但我媽媽對我的要求也很高。”時寒微微吸一口氣，接著道：“我這些年，總是在做媽媽覺得對的事情，喜歡媽媽讓我喜歡的東西。其實我很喜歡黑夜，也很喜歡雨天，我喜歡一切能幫我掩飾心情的環境。因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喜歡我自己的喜歡。”

        許愿眼睫微微一顫，他感受到了女孩心里莫大的壓力，來自愛的壓力，也感受到了她內心想沖破一切的愿望。這些都讓他的心有些酸澀，又無比震動。

        許愿壓下心中的感覺，輕聲問：“那你今天反抗到了嗎？感受怎么樣？”

        時寒輕輕一笑，帶著釋然：“做自己的感覺，真好。”

        許愿安靜下來，他知道時寒現在并不需要別人的安慰，他默默地坐著，以此來陪伴身邊有些迷茫的女孩。

        時寒肩膀上的付雨橙動了一下，將時寒從混亂的情感中拉扯出來，她有了一瞬間的清醒，覺得自己好像說的太多了，她捋捋頭發，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王子洋回來的時候，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便沒有出聲。付雨橙聽到腳步聲，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看到時寒被壓皺的衣服，伸手拍了拍。

        又有一行人從山下爬上來，打破了角落里沉默的氣氛。“我們出發吧。”許愿低聲開口道，隨即站起來。王子洋將大衣分給其他三人，四人又踏上了旅程。

        “你看，那就是望人松。”旁邊傳來一個激動的女聲。“傳說泰山上曾經住著一對恩愛夫妻，有一天他們救了一位花匠，花匠好了之后送給他們很多花草種子，夫妻倆種下，第二年開了漫山遍野的鮮花。又有一天，一位石匠來家里避雨，為感謝夫妻二人的好意，一夜間鑿通了山上所有的盤道，吸引了大批游人。丈夫為了將泰山裝點的更漂亮，決心出外學藝。可是一年又一年，遲遲不歸。四季輪轉，妻子始終站在這里執著的等待，直到有一日大雪掩蓋了她的身體，來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時候，妻子站的地方長出了這顆松樹，依舊等待著她的愛人。”女孩子說到這里微微頓了一下，“后來她的丈夫回來，悲痛欲絕，在樹旁鑿了一間石洞，守著妻子也守著泰山。”

        一眾人聽完女孩的故事都安靜了一下，有個上了年紀的阿姨開口：“這女孩太傻了。”

        許愿看著身旁一言不發的時寒，小聲道：“如果是你，你會等嗎？”

        時寒皺了皺眉頭，好像在思考，聲音輕柔且猶豫，：“可能不會吧，也許會，”說罷搖搖頭，輕輕笑了笑，“我不知道。”時寒說完微微側臉向許愿望去，男孩眼里印著自己的迷茫的樣子。時寒收回目光，對著不遠處討論游戲的付雨橙和王子洋說：“我們出發吧。”

        拖著兩個體力不好的女生，許愿和王子洋比預計的爬山時間慢了不少，現在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時寒有點擔心許愿二人會趕不上日出，催促他們先走。許愿笑著搖搖頭，再次拿過時寒的書包：“跟著我，我們一定都能趕上日出。”

        時寒沒有推辭，她覺得自己的確還可以掙扎一下的，所以她又鼓足勇氣邁出腳步。最后一段路尤為磨人，坡度越來越陡，力氣也消失殆盡。路上的行人已經連唱歌的力氣都沒有，各自喘著粗氣不停地攀登，生怕停下來就再也無力前行。

        許愿看著時寒在臺階上叉著腰喘氣，兩條細腿微微發顫，從書包里翻出了一條毛巾，向時寒遞過去：“抓著這頭。”時寒依言抓住，看著許愿牽起毛巾的另一頭，拉著她繼續向上。時寒在瀕臨崩潰和極度疲憊的狀態下，仍抽空想，許愿果然和她想得一樣，是一個很紳士的人。

        一行人經過了“千難萬險”終于到達南天門，看著高大的紅色城門，時寒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邁入天庭了。

        “啊啊啊……終于快到了。”付雨橙激動地沖過來抓著時寒的手，她的體力本來也比時寒好很多。“你手怎么這么涼？不舒服嗎？”付雨橙捏著時寒柔軟而冰冷的手，緊張道。

        “沒事的，晚上有點冷。”時寒面上輕松。

        “哎？許愿人呢？王子洋，你兄弟呢？”付雨橙疑惑道。

        “說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了。”

        “那我們坐在這里等等他。”付雨橙拉著時寒坐在路邊的石階上。要說付雨橙也是一個神奇的人，一路上她從不放棄任何一個休息的地方，但是休息過后，總能迅速地恢復體力，繼續出發。說是“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也不為過。

        坐了沒一會兒，時寒看到許愿端著兩杯飲品，手上掛著一袋食物回來了。他將飲品遞到時寒和付雨橙手里。“我的呢？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王子洋抗議。“飲料在塑料袋里，自己拿。”許愿隨意道。

        時寒接過許愿手中的紙杯，摸到了溫熱的杯壁，瞬間覺得元氣恢復了不少。她輕輕揭開蓋上的小孔，喝了一口，入口的居然是溫水。時寒震驚于許愿的細心，路上的零食大多都是甜食，甜膩的味道在口齒中發酵，感覺十分不適，時寒帶的熱水早已喝完，她一路上都在忍耐。溫水入口的一刻，時寒感受到一股暖流在整個身體循環，幫助她驅散了些許疲憊。

        從南天門到玉皇頂的路程比想象中容易很多，最后一段路程寬大而平緩，真的有幾分進入天庭的感覺。在男孩子們的帶領之下，兩個女孩真的在日出前站在了觀景處。

        此時這里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許愿帶著大家選了一處相對人少的位置，眾人靜靜望著遠處的地平線，沒有一個人開口。

        突然，天地相交的地方，出現了一道光亮。溫暖的橙色與明快的黃色相互交融，照亮了遠方的天際線。漸漸地，亮光愈發強烈，撕開了黎明前的黑夜，微微的弧度從地平線隆起，太陽的光輝照射向天空中的云朵，漫天紅霞仿佛讓人置身于夢境。

        許愿在天邊微微亮起的那一刻，就看著身邊的女孩。他看見她在黑夜里微微的放松，看見她望向微光時目光中的歡喜與歆羨，直到太陽真真正正掛在天空的那一刻，他看見女孩又恢復了往日的淡然，好像在清晨為自己的心穿上了一件外衣。

        這一刻，許愿站在這動人的日出中，在心里許下一個諾言：我愿用我畢生之力，讓身邊女孩掩藏在心底的一切活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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