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掉馬
直到,穆頌離開的幾天后,不僅注銷了手機號、微信,甚至連微博也注銷了,陸遠才慌了神。
這人,這一次,是玩真的了?
他記得,為了跟柳迪“斗氣”,穆頌恨不得事無巨細,在微博上,暗戳戳地秀恩愛。
毫不夸張的說,那個賬號里,記錄著他們倆完整的情史。
每一步,每一坎,踏踏實實,潤物無聲,卻又融入骨血。
而現在,穆頌的賬號昵稱,只剩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過往的記錄,也變成了空白。
一切愛恨,都透露著“一筆勾銷”的決絕。
陸遠本能地想抗拒。
于是,他通過關系,找到朋友,讓幫忙看看能不能在后臺恢復數據。
對方不好直接拒絕,轉而給他提了個醒,或許,可以找找穆頌的小號。
一語驚醒夢中人,特別是,他明明親眼看穆頌發了那張旅行照片,自己卻并沒收到提醒。
而這回,他無比慶幸,穆頌一氣之下發了定位。
順著微博的地點打卡功能,很快,他瘋了一般苦苦追尋的蹤跡,終于找到了。
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陸遠覺得,是他過往三十幾年從未體會過的情緒。
爆頂的激動之余,還有絲生怕希望再次落空的不安。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點開那個灰色剪影的頭像,映入眼里的,竟然是個百萬粉絲的大v!
介紹欄里,寫著一個他完全陌生的身份。
作家,代表作《牛狗不合》。
一瞬間,他的心情跌入深淵,幾乎要認定,那只是張相似的圖片,這個人,并不是穆頌。
可又不肯放棄僅有的這條線索,于是,點開相冊,快速地往下翻。
作家很寵粉,與網友的互動很活躍,一天連發十幾條,大多都是書粉為他筆下人物畫的漫畫。
陸遠越翻越失望,因為看不出一絲一毫與穆頌有關的線索,直到翻到一張照片——
一整箱的百元大鈔。
當了一個月的偵探,陸遠已被訓練得異常敏感,直覺告訴他,這跟他有關。
于是,點開那照片,看清了配文。
“這是狗男人給我的解約費,九十九萬。怎么樣?是不是還挺大方的?我打算每想他一次,就捐出去一張,以小愛換大愛。”
陸遠被逗笑了,能把這樣的敗家主意,扯出些哲學意味,大概只有穆頌干得出來。
可笑著笑著,眼睛卻濕了,十幾年沒流過的淚,如雨而下。
消失了近三十天的人,終于找到了!終于,還是把穆頌找到了!
于是,又忍不住嘴角上揚,又哭又笑,好不熱鬧。
找到人了,緊繃了近一個月的陸遠,終于輕松起來。
他甚至有了閑心,設想見到穆頌時,一定要好好數數,那九十九萬,究竟送出去了多少張。
可是,隨著他繼續挖掘,卻哭不出,也笑不出了,只余一絲失望。
作為網絡公眾人物,穆頌把自己三次元馬甲捂得很好。
不僅跟他在一起時,鮮少發生活信息,離開他后,更是完全沒有。
這下,就算找到了,看著他每天十幾條更新,也毫無裨益。
說不失望,是假,可陸遠還是沉得住氣。
至少,每天能收到他的新消息,總比杳無音信的日子要好。
更何況,知道了他另一重身份,總是有希望順藤摸瓜,找尋過去。
陸遠向來是長線主義者,所以,一時安下神來,開始通過穆頌的小說,慰藉空曠的心。
找到穆頌的專欄,陸遠不得不承認,當初他用來嘲諷穆頌的“游手好閑”,此時,成了對他自己最大的嘲諷。
過去十年,穆頌絕對算得上“勞模作者”。
每年四本的產量,還經常是同時更新,樂得書粉們頻頻尖叫。
——“嗚嗚嗚,太太真是精神食糧,量大管飽!”
想起他們關于“精神食糧”的對話,陸遠無奈苦笑。
原來,上天自有因果,終有一日,自己也需要這口“精神食糧”。
而當他點開連載最長、也是收藏最高的那篇小說時,“食糧”還沒吃到,先被文案喂了一嘴的玻璃渣。
“他屬狗,我屬牛,他對白月光忠誠如老狗,我對他執念如倔牛。所以,牛狗不合。”
穆頌確實屬牛,陸遠比他大三歲,也確實屬狗。
所以,這是以他們為原型的故事?
看看開文的時間,十年前,他們剛在一起。
沒跑了,是他們的故事。
可再看看一句話簡介,陸遠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這是個渣攻賤受的故事。”
陸遠從不看網文,不懂什么“渣攻賤受”梗,只覺得莫名心梗……
穆頌,說他,渣?
他渣么?
盤點自己的回憶,他并不認同,可站在穆頌的角度,跟著他的文路,把過往重讀一遍……
渣,太渣了!他認。
十年間,穆頌一共更新了三百多萬字,一千多章。
剛開始的時候,日更三千、六千,后來變成隔日更、周更,而近一兩年,更是夸張到了月更。
可依然阻止不了粉絲追更的熱情。
而留言板里,除了清一水的喊餓聲外,便是對他,不,故事里渣攻的討檄。
——“我去,冒雨給白月光送飯,卻不給受送傘,抱抱媽媽的小可憐。”
——“艸!當著受的面,任由朋友開撮合他跟白月光的玩笑,還有沒有王法?”
——“家庭聚會帶白月光不帶受?!大爺的!”
……
諸如此類的往事,陸遠有些記得,有些已經很模糊了。
回憶當時的情形,他自信有自己的理由,但并不重要了。
因為,他現在知道,即便說出來,再情有可原,對穆頌造成的傷害,是確確實實的。
而小說的后期,主角受的心智,也肉眼可見的成長,甚至,開始站在攻的角度,理解他的不易。
可讀者,卻顯然不買賬。
——“得了吧,別洗白了,這種攻還不分,留著過年嗎?”
看著留言板上強烈要求be的呼聲,陸遠突然有些絕望,追回穆頌的信心,也跌穿零點。
是啊,把他傷成這樣,還想讓他回心轉意、和自己happyending,借用讀者的一句評論,“簡直天理不容”。
直到,他看到了作話里的小劇場。
“多年后,他和他,在異國他鄉,驀然重逢。
他說:哦,好巧。
他說:是么?天底下沒有所謂的因緣湊巧,只有,事在人為。”
陸遠一下子原地復活。
說真的,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把穆頌的話,當作前行的信念。
可這一天真的來了,他,甘之如飴。
多年之后,當穆頌聽陸遠說,自己被他的小說虐得哭了一整晚,捧著肚子,笑得在床上直打滾。
“活該!你哭了一整晚算什么?大爺我三百多萬字,字字是血淚!”
陸遠委委屈屈,可也不得不認,寫下這一切時,穆頌,是真的很疼吧。
想到這里,陸遠不禁把懷里的人摟得更緊,生怕再一個不小,又把他弄丟了。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當下的陸遠,只能靠著虛無縹緲的網絡,云火葬場追“妻”。
而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三天前,穆頌離開后的第三十一天。
一直用網頁更新消息的穆頌,突然,用手機端發了條微博。
“糟糕,喝醉了,該不會被撿尸吧?!”
配圖是張無比昏暗、又背景模糊嘈雜的照片。
沒有人物,沒有景觀,只是模糊一團,但看得出,在一個湖邊。
陸遠第一時間看到了這條微博。
自從他注冊了個小號,只關注了穆頌一個人,便把消息提醒打開,穆頌的丁點兒動態,全被他第一時間獲取。
而當他看見這條消息,整個人都要炸了!
他在哪兒?和誰在一起?會不會有危險?!
立即發給助理,下了死命令,去查,越快越好,查不到,就滾蛋。
拿著那糊出水的照片,助理苦笑,卻還是迫于這口生計,動用一切手段,終于找到了照片里的準確地點。
只不過,已是三天后了。
得知穆頌去了s市,陸遠先是一愣,之后,心情頗為復雜。
原來,答案早就在眼前,只因他慣常地輕視,草草忽略了過去。
穆頌告訴過陸遠,國內的城市里,自己最喜歡s市。
那是個不大不小的江南水鄉,古典與現代相得益彰,很符合穆頌那一絲懷古悼今的情懷。
不過,最吸引穆頌的,還是那里的節奏。
既沒有一線的緊迫,也不像十八線的困頓,不疾不徐,自有章法。
穆頌畢業那年,本想拉陸遠一起去s市,來場畢業旅行。
陸遠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那段時間,他正忙一個大項目,加起班來,沒日沒夜,哪有閑情旅行?
穆頌卻很執拗,非要說,畢業旅行,一生一次,錯過了,就再沒有了。
“怎么沒有了?你再讀個書,不就有了?”
陸遠無甚耐心地搪塞他,還帶著揶揄的意味。
在那時的陸遠看來,穆頌實在是個游手好閑的人。
上學時候不好好上,畢業了,也不找工作,天天除了在家呆著,就是想方設法折騰自己。
畢不畢業,又有什么區別么?
有時,他甚至懷疑,穆頌走了后門才考進z大,這么沒有進取心,實在丟母校的臉。
或許是聽出他的嘲諷,穆頌沒再強求。
一個人,背著包,去s市住了半個月,回來時,帶給陸遠一枝玉蘭花。
江南的玉蘭,不似g市那么茁壯,輕輕瘦瘦,很有些宋代文人的風骨。
而理工“基”男陸遠,天天忙于世道經濟,哪有知道什么文人風骨、賞花意趣?
也不知道,還有一句,“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出自南北朝陸凱的《贈范曄》)
更不知道,六年后,穆頌背著他,自己一個人,在s市安置了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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