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因果
如昨晚一樣,穆頌還是一聲不吭,直直繞過了陸遠。
只不過,今天的心情,卻已大不相同。
默默進了廚房,從冰箱,取出昨晚剩的湯,倒進陶瓷鍋里,點著了火。
站在灶旁,看著湯在陶鍋里,咕嘟嘟翻滾著,穆頌的情緒,也上上下下,難以平靜。
余光撇到餐廳里的陸遠,始終保持著伏桌而眠的姿勢,一動不動,穆頌就覺得,這人,大概是瘋了。
他可不信,陸遠當中沒醒來過。
醒來了,不僅不離開,連窩都不挪一個,就這么,以苦行僧的姿態,“堅守”在又硬又冷的椅子上……
他這是……要靜|坐示|威么?!
側過身,狠瞅了眼沉睡的陸遠,穆頌又氣又無語。
可一時又想不出,該怎么把人“請”出去,只能轉過頭,靜下心來,翻攪起鍋里的湯。
灶火溫吞,湯氣氤漫,不一會,烏雞湯的香氣,就飄出廚房,逸散到了各處。
而在這香氣的“勾引”下,苦撐了一夜,剛睡下沒多久的陸遠,慢慢蘇醒過來。
一抬眼,便是晨光熹微中,穆頌清瘦的身影,正拿著湯勺,立在灶臺邊。
暖陽與鍋氣交織,幻化成冉冉浮動的溫黃,底色般,映襯在四周,成就一副歲月靜好的畫。
此情此景,像極了曾經無數個清晨,穆頌早早起來,為他做早餐的情形。
于是,本就半夢半醒的陸遠,一時之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怔怔地站起身,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從身后,將穆頌抱進了懷里。
“啪!”
被“偷襲”的穆頌,自然是嚇了一跳。
本能的掙扎間,陶瓷的湯勺,從手中脫落,碎在腳邊,一地殘片。
這下,陸遠徹底清醒過來,對上穆頌驚愕的眸子,滿是歉意。
“對不起……”
陸遠急忙蹲下身,不等穆頌反應,便伸出手,將落在他腳面上的碎瓷片,一點點地撿開。
卻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劃開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嘶!”
鮮紅的血,從陸遠的食指滑落,滴在穆頌雪白纖細、骨骼分明的腳背上,驚悚中,竟還有一絲妖艷。
陸遠呆住了,一時忘了自己的傷。
穆頌:……
“陸遠,你真的夠了……”
穆頌咻地抽回腳,去客廳拿了醫藥箱,丟給陸遠。
“酒精、創口貼都在里面,收拾好了,就趕緊走吧。”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可走了沒幾步,又回過身,望著還半蹲在地上的陸遠。
“別再折騰我,也別再折騰你自己了。”
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獨居的穆頌,有個很大的書房,一如他童年夢想,書房里,有一整面書架墻,從頂至地,擺滿了他珍藏的書。
而正對著書墻,是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配上麥白色的土耳其長絨毯,真是再適合讀書不過了。
可當下,穆頌癱坐在沙發上,卻無心讀書。
一雙大長腿,伸在地毯上,腳背上的那抹殷紅,就顯得太過醒目。
把穆頌的注意力,全部拉扯到,跟陸遠的糾葛上。
回想著近兩個月,發生的事情,穆頌突然覺得,好累……
真的,太累了……
比過往十年中,那些愛而不得、反復糾葛,還要累。
這是為什么呢?
穆頌揉著頭,試圖在一團亂麻中,梳理出頭緒。
曾經,他追逐著陸遠的背影,哪怕再受傷、再頭破血流,他的心,都是堅實的。
就算不知道,陸遠的忽遠忽近、忽冷忽熱,究竟是愛,還是不愛,但他都清楚,自己是愛陸遠的。
所以,在那十年糾葛中,穆頌就像是,目標清晰的長跑者。
再累再苦,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他,始終保持著,“每天離目標近一步”的喜悅。
而當下,從目標的追逐者,變成被追逐的目標。
曾經一往無前的堅實感,反而變得虛空、惶惑、不知所措。
從理性上,對于陸遠的追逐,穆頌是抗拒的。
不僅因為曾經受過的傷害,更因為,經歷了這十年的搓磨,穆頌真心開始質疑——
跟陸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么?
少年時,簡單如白紙,一個人的懷抱,就可以,是一整個世界。
于是,他可以,把獲得陸遠的愛,當作人生的目標。
帶著奔赴山海的熱意,單槍匹馬,風雨無懼,只為獲得一人心。
可隨著年紀漸長,偏執的少年,漸漸蛻變……
自己的愛恨情仇,不再如天大,而一個人的懷抱,也不足以撐起一個世界了。
尤其是,當他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夢想,并切切實實,為了這夢想,制定了詳盡的奮斗計劃。
……穆頌覺得,他已經回不去了。
可從感性上,看著曾經愛如生命的人,如今,折彎傲骨,匍匐在他腳邊,打罵不棄,只為乞求他回頭……
人心不是鐵打的,何況穆頌向來心軟?
吃軟不吃硬的穆頌,被這糖絲般的糾纏,實在擾得心煩,不由唉聲嘆氣起來。
“真的,太累了……”
穆頌癱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上,陽光透過紗簾,灑下的斑駁光影,突然念頭一閃。
所以,當年陸遠被他糾纏的時候,也是這么累么?
回想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比起今日的陸遠,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穆頌突然有點心虛了……
信佛的他,經過這些年的實修,如今,對于因果循環,深信不疑。
“這樣看來,全都是報應啊!”
想起這前后因果,不無煩躁的穆頌,狠搓了幾把臉。
掙扎坐起身,試圖把肆意奔突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畢竟,因為陸遠,從昨天到今天,他的復習進度,嚴重被影響。
有了目標,就異常執著的穆頌,不會允許任何人和事來干擾,哪怕是作為“前目標”的陸遠也不行。
于是,穆頌從沙發上站起,坐到書桌前,剛拿起書,就聽見大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
穆頌:……
方才沉浸在思慮中,穆頌并未留意,陸遠到底走沒走。
原來,剛剛他一直都在啊!
可他一個人,留在他家這么久,又是干什么呢?
說不上是好奇,還是隱隱憂心,穆頌輕手輕腳地打開書房的門,確定陸遠不在了,才走了出來。
看到整潔如新的廚房,穆頌愣了好半天。
不僅湯勺碎片收拾干凈了,連帶著地板也被擦得锃亮,而灶臺上,熱湯的陶瓷鍋,也一干二凈……
穆頌:……
臥|槽,這人是趁機偷喝了他的湯?
白瞎他剛才還為他的“乖巧”而窩心……這狗男人,果然讓人同情不過三秒!
餓著肚子的穆頌,加上前后兩天的情緒,一股邪火從腹底浮升,牙癢得想咬人。
可一轉頭,就看見冰箱門上,貼著的便簽。
“湯在保溫桶里。”
是陸遠飄逸瀟灑的字跡。
穆頌:……
四下一掃,原來,保溫桶明晃晃地放在餐桌上,可要不是看見便條,穆頌肯定不會留意。
打開保溫桶,看湯的量,陸遠并沒有偷喝,七八分滿,還冒著熱氣。
好吧……
算他小瞧陸遠如今的“覺悟”了。
升起的邪火無處發泄,穆頌不知是跟誰賭氣,一口氣,喝完了一整桶湯。
又在家里轉了好幾圈,終于把肚子里的湯和情緒,一并消化了,才返回了書房。
坐在書桌前,吐舊納新般,深呼了一口氣,終于,把情緒,調勻到了看書的狀態。
可剛一翻開書,電話又響了起來。
穆頌:……
本來不想接,可一看來電人,穆頌無奈,只有耐著性子,摁了接通鍵。
“喂,小煦啊,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陸大哥,昨天還找你麻煩了么?”
穆頌有點心虛。
有?還是,沒有呢?
看著拖鞋上,還殘存的一絲陸遠的血跡,穆頌心想,算起來,應該是陸遠給他自己找麻煩吧……
于是,穆頌不知是自欺,還是欺人,睜著眼睛扯了謊。
“咳咳,沒有。”
可他實在不擅長說謊,語氣里的不堅定,明晃晃地印證了,小狼狗的擔心。
所以,在得到穆頌的答復后,白煦那端,靜默了許久,久到穆頌以為他掉線了。
“喂,小煦,你還在嗎?”
“……穆頌哥,我想見你。”
穆頌:?
這口氣,這用詞,怎么隱隱透著不對?
“見什么見?昨天不是才見過嗎?有事?電話說也是一樣的……”
“不行,要緊事,半個小時,小區旁邊的ms咖啡店見。”
穆頌:……
得,看來今天還是要廢啊!
掛了電話,穆頌剛消下去的情緒,又死灰復燃,攪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鬧不清,這位小少爺,為什么說一出是一出,可看他沒少為自己復習出力的份上,也就只能勉強忍了。
胡亂收拾了一下,穿了身寬松休閑的衣服,穆頌興致缺缺地下了樓。
不早不晚,準點到了mscoffee。
“穆頌哥!”
角落里的白煦,一眼看見他,伸長了胳膊,熱情洋溢地沖他打了招呼,早沒了電話里的陰沉。
可與以往不同,連日被煩心事纏身的穆頌,并沒被少年人的熱情感染,依舊淡著一張臉,無甚表情。
“小少爺,什么事,電話里不能說啊?”
看出穆頌興致不高,白煦雖不確知發生了什么,可也能猜到,總歸是跟渣老狗有關。
想起電話里,穆頌欲蓋彌彰的口氣,白煦就小火苗直冒,可又不敢質問穆頌。
糾結了半天措辭,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迂回包抄,來一出,釜底抽薪。
“穆頌哥,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么?”
“什么事?”
對上白煦亮閃閃的眸子,穆頌嘴上不說,心里卻想著,我似乎,答應你了不少事。
這次,又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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