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宿淵坐在桌前：“暗牢的事情，諸位都清楚了，吾也不用多言了。”

暗牢，褚朝昭被關的地方，是龍族早就廢棄的牢獄，藏在一片死海下，名為無妄海，暗牢就像是狡兔的三窟般，洞穴密集，每個洞穴都有不同的刑罰，關押這世間極惡者，也曾關押過墮神。

至今無人逃出過，但龍族被“滅”后，那一處就荒廢了。

“小阿昭，原諒爹爹此前的閉口不談，以及無可奈何，明知道你吃那么多苦，可都沒有著手改變，因為有些命定之事一定會發生，若我們插手改變，也許會發生更可怕不可控的事情，那樣，我們就更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爹爹，孩兒如何會怪你，怪大家呢？只是，今日，因果注定，已經到了最后，萬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應該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褚宿淵憐愛地摸著她的頭，微微頷首：“你已經猜出傀主目的，他也告訴你那么多事，那因果已定，爹爹這就將細節告知于你，于你們。”

他抬眸看向遠方，那是萬龍游蕩的深海，瑰麗又美麗，可他眼底并沒有這些，而是在思念著些什么。

“爹爹生來便是神，你娘親也是，別人修行是修魔氣靈力，可我們生來就是修神力的，要想成為真正的神，也是需要修煉的。萬年前，神明尚在，成神是我們，不，是每一個生靈的理想，神明是信仰，不可動搖，至高無上的信仰。”

“那爹爹，您也信神佛嗎？”

“當然，爹爹自是信神佛的，爹爹那時不信命，但信漫天神佛。所以，吾踏上了成神之路，遇到了同樣離家出走，踏上成神之路的熹兒……”

他的聲音將故事娓娓道來，低沉磁性的聲音慵懶，卻動人心弦，可始終都帶著一抹悲傷，聽得人徜徉，卻又不自覺的跟著難受。

那是五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魔族少君，一個高高在上隱藏身份的龍族殿下，一個瞎眼的墮神，一個宗門的天之驕子，還有一個蠢笨的，企圖沾染神明的瘋子。

不，他們五人都是瘋子。

在一場場血案中遇到，結為伙伴，一路朝著成神之路走去。

可漫長成神路上，他們發現了許多不對勁，串聯一系列血淋淋的真相，在成神路上逐漸離經叛道，竟是走上了弒神之路。

他們發現種種真相背后，都有一種不生不死的神秘勢力的身影，一路追查下去，才發現是傀，外來入侵者。

更可怕的是，他們信仰的神明，早就不是當初的神了，有剛成神者，被誘惑，勾起惡念，出賣靈魂，成為了牽絲傀儡，不屈者被殺，被與神明實力相等的傀替代變幻。

他們知道傀終會入侵這個世界，將這個世界占領，永夜將臨，所有生靈都會成為牽絲傀儡。

而魔族掌權者世代守著一個秘密，便是禁地深處關于傀的封印。

他們便設計請天帝進入禁地，親眼看見縫隙鉆出來的傀，天帝這才相信了這一真相，將所有神明喚來。

五人引動提前布置好的陣法，開始了屠神之路。

剩下的神明得知真相，跟著各族掌管者和強者，與傀主，與傀廝殺，最終隕落。

而他們五人傷的傷，死的死，臨死前，熹兒和神明用盡最后的神力，將聞清羽推入輪回，保他不死不滅，只為他將來成神。

而青蓮鬼帝成了見不得天光的鬼，終日困于地獄，等他們歸來。

熹兒付出了被整個世界抹除的代價，最終封印傀，為將來鋪路。

五人，就只剩下褚宿淵一人孤零零的，走這條不知結局的路了。

在此之前，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辦法，龍族禁地，世代守護的黑銅大門，各勢力掌管者都知道，背后隱藏著神秘的東西，或是巨大的力量，有人說可以成為神的神力，有人說是長生的秘密，也有人說是可以毀滅世界的遠古兇獸。

他們不管，想著反正早滅晚滅都得滅，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歷經千辛萬苦尋來對應的神器鑰匙，被各勢力和傀追殺，死了那么多生靈，可到最后，他們沒有打得開那扇門。

褚宿淵說到這里，掩下眼底的淚意，這是他們最絕望的一天，至今歷歷在目。

黑銅大門前，他們頹然又絕望地推著門，嘶吼著，身后是師門師兄師姐們血淋淋的橫尸，他們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五人身上，可他們到最后都未能打開那扇門。

不渡學院，三百多人，包括院長和他們的師尊，全都死在那扇大門前。

可大門沒有打開。

那等絕望，是生生世世，他都忘不了的。

瞎眼的神明不惜動用那雙眼睛之能，窺見了未來。

“在未來里，他望見了你。”褚宿淵泛紅的眉眼，望著褚朝昭，滿是溫柔，“我們的寶貝。”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知道未來有一天會有一個叫褚朝昭的寶貝，來到我們身邊，將那扇大門打開。”

“可我們也預見你悲劇般命定的一生，滿是苦厄的一生，所以我們不忍，商量著，若你真的出生，便將你藏起來，而你一出生，就虛弱極了，遲遲不孵化，剛好我們便將人藏在魔宮里，每一個人都期盼你的出生，卻又怕你出生，怕你擔負那般沉重的一生。”

“我們千躲萬躲，可大戰那一日，你循著血脈感應，因為擔心我們，竟悄悄到了戰場上，被傀主一眼認了出來，給你加上了十方誅神陣的封印。”

“那時我們便知道，該來的躲不了，于是我們就動用一早準備好的局，將聞清羽推入輪回，為你鋪路，因為我們知道有朝一日你會被他撿回去。”

褚宿淵冷冷不爽地看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聞清羽一眼：“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們知道是他先撿到你，帶你回家時，有多嫉妒。”

此后，那場大戰幸存下來的人，都閉口不提當時之事，怕壞了因果。

他們根據一系列線索推理出，他們粉嘟嘟的小寶貝會是關鍵人物，傀主設計那么一場局，是為了讓她帶著命定的人，打開那扇門，并得到里面的東西，不知是什么，但他們猜測一定是他忌憚的東西。

所以，他們將龍族困在浮光重溟，并制造龍族被天譴滅族的假象，任由傀主引起各族爭斗，任由各族生靈恨魔族。

一切依了傀主，將計就計。

“所以，傀主想要大門里的東西，而我是他的底牌，那東西或許只有我能拿到，屆時經歷世間黑暗，不斷失去的我黑化，從而憎恨世界，為他所用，那東西也如他所愿，為他所用。”

“我們寶貝真聰明。”褚宿淵溫柔寵溺地看著她，

“可他低估了情之一字的強大。

在你還未孵化出來時，吾和你的娘親，還有哥哥們，一起看牽絲傀儡戲，一起讀民間故事，而我們所有人都很愛你，也在慢慢教會你愛，善，一早就刻在你的骨子里了。”

“我們知道，聞清羽的性子，無論記不記得當年之事，都會不遺余力地去偏愛你，所以他不會成功。”

“到了今日，吾的寶貝，無論你選擇哪一條路，哪怕不想去打開那扇大門，都沒有關系的，所有一切都隨你心意而行，莫怕，一切有爹爹在。”

“別忘了，爹爹是魔神，爹爹也不是一個人，身后有千千萬萬為此犧牲的英靈和神明，爹爹也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執棋人，不會輸的。”

從一開始他們幾個就只盼著她能快樂長大，嬌養著長大，什么大任，什么眾生，都不重要，一切自有他們擋著護著。

褚朝昭搖頭：“爹爹！我也說過，孩兒愿意做你手中棋，那么多人的犧牲，用鮮血鋪就萬年的和平之路，孩兒身為你們的孩子，如何能退！既然他想打開那扇大門，那就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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