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都笑得更開懷了，兩個小崽子滿臉通紅，急得快哭了。

“好啦。”君玉懷終于溫柔開了口，“你們這般，三個小崽崽都要哭了。”

果然，其他人都收了收笑。

全都上前將提前準備好的見面禮塞給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無措慌亂，卻第一次覺得心里暖暖的，生出了一絲絲活下去的希望。

仙人俯身抬手揉了揉他的頭：“往后，你便叫君祈衍吧，字長生，望你長生，歲月漫長，一生無憂。”

小男孩，不，君祈衍傻了眼，就這么站在那里。

君玉懷趕緊道：“小師弟，還不趕緊行拜師禮？往后你便是師尊的關門弟子了。”

仙人偏過頭，橫眉怒眼：“你這臭小子，我才收了你們兩個，怎么就關門了？誰讓你擅自關門了？”

君玉懷壞笑著，卻溫柔無比。

“行吧行吧，關了就關了。”

仙人慈愛地摸了摸小長生的臉：“有我們小長生了，便不再需要其他的了。”

君玉懷溫馨提醒：“弟子呢？”

仙人沒說話，君玉懷無奈。

小長生跪在地上，小小的身軀行著僵硬的跪拜禮。

圍著的一大群人都慈愛非常，抱著手站在那里，注視著他。仙鶴齊鳴，繞著他們飛著，聲聲喜悅。

君祈衍想，他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吧。

仙人和他們每一個人都想盡辦法為他尋來珍奇的丹藥藥草，用最好的東西給他養身體，就連小小的君逢山和君玨都日日追在他身后，跟跟屁蟲一樣，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君玨會將課業上得的獎勵送給他，他如何會收？可他不伸手去接，她就馬上哭給他看，他沒辦法只好收下。

后面將這事告訴師尊，師尊也好，大師兄也好，都并未責怪他，反而告訴他這是阿玨的好意，不要拒絕了。

君逢山呢，他課業都是倒數，不被罰就好了，哪里有獎勵？但他會撒嬌賣萌，打小就跟自家師父一樣，算得一手好賬，到處坑人好東西來送給他。

那般摳門的君逢山，都會將好東西留給他，更何況其他人。

可到底，十二歲前一天，他還是病死了。

死前，師尊握著他的手笑：“莫怕，為師定會尋你回來。”

他看見阿逢和阿玨仰頭哇哇哇地哭，模模糊糊看見他們掛在大師兄長腿上用大師兄的袍擺擦著鼻涕眼淚。

可一貫潔癖的大師兄竟沒有管，因為他也在哭。

身后的所有人都在哭。

他抬起手，想說什么，想安慰他們，可沒了力氣，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出生了，出生在青樓里，被人抱著丟進了臭水溝里，那日下了好大的雨，他就隨著雨飄啊飄啊，又冷又臭，還很餓，他想他等不來他們了。

可天光大亮，他被人抱起來，周身溫暖，臭味也沒了。

他看見兩張熟悉的臉，聽見小君逢山跺腳怒氣沖沖的聲音。

“可惡！太可惡了！他們居然敢這么對小師叔，什么人啊！”

還有阿玨哭唧唧的聲音：“小師叔不怕，我們來了。四兄，不不生氣。”

回到春山，那溫暖如春的地方，還是那一群人，他們還是如初見那般送了他禮物。

但這一次不是見面禮。

而是，

歡迎回家。

后來每一次都是這般，可他再也不害怕了，不害怕自己如同怪物一樣，帶著記憶輪回，每一次都在十二歲前慘死。

因為每一次他們都會來找到自己。

可直到三千年前，那一張張笑臉再也沒有了，所有人都死在那場陰謀里，尸骨未存。

就連師尊留著一口氣回來，都只為他而死。

他不用再輪回了，可以真正的長生了，一生困在他最愛的春山。

可那些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所以他出了春山，悄然死在了外面，開始每一次的輪回，開始每一次的自殺。

他曾見到過光，可光滅了。

后來，阿逢和阿玨找到了他。

他不想回去，可阿逢和阿玨苦苦哀求，那般愛哭的阿玨再也不哭了，她將淚收了回去。

君祈衍不忍，便答應了，為他們，為死去的師尊大師兄他們，自縛于那方寸之地，自愿端神姿，掩去最陰鷙偏執的一面，守護他們想守護的一切。

可沒有他們，那昔日里最愛的春山竟是成了牢籠。

直到又遇見了那個有趣的小團子，她總是不一樣，她被師尊師兄還有長輩們嬌養著長大，簇擁在陽光里，就好似從前的他。

她笑起來那般可愛璀璨。

他想，她就該這般，永遠承歡膝下，永遠被嬌養著長大，永遠明媚耀眼。

絕不會如他一般。

可后來，他在幻境里，知曉她的過往，心疼她如同心疼過往里的自己。

再后來，她每一次歸來，都會為自己帶來世間不一樣的顏色，讓自己這困獸般的日子再一次迎來了色彩。

君祈衍緊緊將她抱在懷里，聲音哽咽著，所有的等待都隨著那一滴淚，終有一日窺見了天日。

“阿昭，我也曾，也曾日日盼君歸。”

他日日看著留影石，日日盼君歸。

知道她喜歡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便到處打聽，時時下山，為她尋來，聽見有趣的事，也會去細細打聽，只為她歸來時講給她聽。

他也曾想參與她的人生，想跟著她去好多好多地方。

他也曾想，她穿上他尋來的漂亮衣裙，拎著小裙子，轉圈圈，步步生花，笑容燦爛。

他也曾想，若是她在身邊就好了，他就可以告訴她今日阿逢坑了誰，今日發生了什么事。

他也曾想，將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捧在她面前。

他也曾想，事事護她周全，將她攬到身后，不讓她受傷。

可他一生注定困于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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