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層里，天道無聲嘆了一口氣。

宿命到底敵不過，即便是祂也無能為力。

最終慘死。

可是，不該啊，即便是祂也心有不甘。

哭聲，絕望聲全都將戰場籠罩。

聞清羽無力絕望地站在黃沙之上，望著自家小徒兒消散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那張清冷高華的臉上早已淚流面面，眉眼猩紅。

到最后，他還是沒能護她周全。

“師尊，師尊，師尊你回來啦？”

他遠遠就看見，小團子惺忪著眉眼，小腦袋如小雞啄米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可遠遠看見那抹銀白色的身影，她便立馬站起來，舉起雙手朝他跑過去。

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師尊”。

后來，每一次外出，無論多晚，他都能等到那個小團子守在長階上，翹首以盼。

“師尊，小昭昭好看嗎？”

“師尊，窩餓啦~”

“師尊，我會講很多很多故事哦~”

“師尊~三師兄壞！”

“嘿嘿，師尊，我又做壞事啦~”

“師尊，我竟然也有爹爹啦~”

......

聞清羽跌跪在地，垂著頭，無聲慟哭起來，再沒有端坐高位的從容和儀態。

“是為師的錯！為師沒有護好你！”

褚贏丞三兄弟跪趴在地上，守著自家爹爹，慟哭如失去所有的小孩子般。

為什么要這般對待他們家，這場大戰難道不是父神犧牲，就是妹妹犧牲嗎？

萬年前，他們娘親犧牲，萬年后，他們依舊痛失家人。

他們尋了那么多年，踏遍山川湖海，才找回來的妹妹，就這么沒了。

這不公平，他們妹妹本該承歡膝下，被父母被哥哥們寵著長大，一生無憂無慮，本不該是這般結局！

他們說好了，說好了的啊！

待此間事了，就會浮光重溟的小島上等娘親歸來，就不再聚少離多了！

褚鎏玉要給她做很多很多美食，褚瀛羨要給她尋世間所有漂亮的衣裙，褚瀛丞要她講故事，就像別人家的妹妹一樣，哄她睡覺，給她買很多很多漂亮首飾。

可這些美夢，在這一瞬，全都破滅了。

四個小伙伴狼狽地跪坐在那里，通紅著眼，滿是無措。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九墨夷慌亂地抓著諸葛扶生，沙啞的聲音幾盡嘶吼“阿昭是魔神的女兒，她怎么會死！她可是造化神轉世啊，她怎么會死呢！啊！”

“你們哭什么！”上官夙瀾陡然站起來，卻又踉蹌了幾步，“本小姐不信！一定還有辦法！我們去找找啊！走啊，去黑銅大門，肯定能找到辦法的！”

上官夙忱一把擁住自家妹妹和九墨夷，低聲哭起來。

那般巨大的代價，才救回了所有人，才徹底滅了傀，他又該如何救她！

諸葛扶生低著頭，滿眼無助地看向那些強者，乞求他們能想想辦法救一救那個小姑娘。

可沒有人回應。

絕望吞噬他，比往常每一次被人唾棄打罵，比每一次在瀕死邊緣掙扎，還要來得窒息。

他們癱坐在地上，抱著彼此大聲哭起來。

這場命運到最后，死的是他們最重要的人。

沈盡明和裴淵清跪在聞曦既身側，亦是無聲痛哭著，狼狽不堪，低聲一聲聲喊著“小師妹”。

可再也沒有人回頭，甜甜地喊著他們師兄了。

也沒有人狡黠地笑著，捉弄他們了。

君祈衍慘白至極的臉上沾著些許血跡，像是開在雪地里明艷的花，一絲不茍的墨發有幾分凌亂，幾縷碎發垂下原本那張高冷出塵，充滿神性的臉，此刻氳滿了哀凄。

周遭已經天光乍破，將每一張流著淚的臉照亮，可他仿若始終身處陰暗之地，滿身陰郁冰冷。

“阿昭。”

那兩個字在他舌尖繞轉，繾綣情深。

“阿衍，粉色薔薇花，送你。這是世間不一樣的顏色。”

小團子站在明明滅滅的光里，緊緊抓住他消散的手，將那支從萬花城幻境里帶出來的粉色薔薇花放在他手心里。

君祈衍站在被鮮血染紅的黃沙里，身后是破爛的旌旗獵獵作響，他失神地踉蹌幾步，往前走著，伸出手去接那支粉色薔薇花，可花碎了，那個小團子也不見了。

他低著頭，癡癡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

后來的每一次歸來，她都為他帶來世間獨一無二的顏色。

小姑娘總是歪著頭，湊在他面前，去看他眼神和面容上的神情，每一次都笑得明艷動容，每一次都在看見他臉上漾開笑，或是不同情緒時，萬般稀奇。

“你笑起來真美，阿衍，你眼睛里帶著笑，真好看！”

可他想說，阿昭，我的眼里，只因為有你，才那般好看的啊。

他想，這世間最美的顏色，便是阿昭臉上綻放出笑容。

過往種種全都如同留影石一樣，一一回放在腦海里。可他再也看不見小姑娘沖他笑，沖他傲嬌的笑，再也看不見小姑娘拎著小裙子，逢人就炫耀那是爹爹給她做的裙子，再也看不見小姑娘沖他生氣了。

他一次次失去光，一次次墜入深淵，到最后拼了命，即便狠心讓她忘記自己，也要護住她，可到最后，還是沒有護住。

那這一生，便徹底了無生趣了。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低聲笑起來，萬分悲戚：“數萬年前，隨你而去的那位神明是我吧？萬年前，在神隕戰場，在這里與還只是蛋的你撞在一起的小男孩兒，也是我吧，帝卿野是我，君祈衍也是我，你瞧到啊，最后，你都不會孤單的。”

他手中神力化為利劍，渾身神力散去。

“君祈衍，你做什么!”聞清羽抬眸就見他的動作，本就快呼吸不過來的心臟瞬間揪起來，“小昭昭，只希望你活著！”

可君祈衍哪里聽得到這些，他抬劍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阿昭。

所有人都朝那位新神撲過去，可周圍都是阻止的聲音，可那位新神早已經聽不進去了。

就在他要自刎那一瞬。

“阿衍。”

熟悉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君祈衍淚眼婆娑，不敢轉身，怕是自己死前出現了幻覺。

“阿衍，你怎么這么傻。”

天邊傳來一道聲音，紫色光芒驟然聚攏。

那世人祈禱的聲音向死而生，以神明之軀回到人世。

“小昭昭！”

“妹妹！”

“阿昭！”

“小師妹！”

……

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些人，全都喜極而泣起來，而后全都大哭起來。

褚朝昭來到君祈衍身側，抬眸，笑看著他，依舊是那般明艷動人。

“傻不傻？”

“阿昭！”君祈衍俯身抱住他的神明，煞白的臉上淚流滿面。

失而復得，劫后余生。

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可如今夢醒了，她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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