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睡夢中被驚醒，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壞人。聽到叔叔的聲音才去開門。

        他胖胖的，一身難聞的酒氣，門一開就倒在了我身上。我一邊攙扶他，一邊把門給鎖上。他好重，關門這樣簡單的事情我也完成得很艱難。

        落鎖后，我扶叔叔在沙發上坐下。他往靠背上一攤，啤酒肚撐開了襯衫扣子，仰著通紅的臉醉眼看我。我想去給他倒杯水，剛起身，就被他忽然伸手一拉。

        十六七歲的我剛過一米六，體重不到八十斤，很輕易地就被按倒了。鋪天蓋地的酒氣，泰山壓頂似的重量，陌生的熱的呼吸。

        我聽見自己骨頭差點被壓斷的聲響。因為是夏天，很熱，只穿著短衣短袖睡覺，這時卻忽然脊背發寒，從被撫摸的脖頸到全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我拼命推他，帶著哭腔，“叔叔，你好重，快起來啊，不要這樣。”

        他咕咕噥噥的在我臉側說著話，聽不清楚。但好在他也醉迷糊了，力氣沒有那么大，竟被我推開了。我飛快跑回房間，掉了一只拖鞋也沒管，把門鎖好，躲進被窩里努力地睡覺。

        我很害怕，很慌張，劇烈的心跳遲遲平復不下來。可是第二天早上六點還要走路去上學，我沒有時間失眠，只能努力地睡覺。

        終于，不隔音的木門外傳來了叔叔的鼾聲。我終于睡著。

        之后，叔叔又有好幾次半夜回來敲門讓我開。明明是寄人籬下的狀態，我卻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假裝聽不到，就是不開。

        白天的時候叔叔又在家了，質問我為什么不開。我用很溫和的語氣跟他說，我睡太熟了，聽不見，叔叔自己要記得帶鑰匙。他不高興，看著我不說話。但我態度沒有變，他妥協了。我松了口氣。

        但是之后，經常會在外面和女友住的叔叔，忽然開始天天都回來。

        高二下，臨近期末考。周日下午半天的休息時間，我在家里認真學習。叔叔回來了，讓我給他洗衣服。我下意識去拿臉盆接水，準備手洗。

        他卻笑著說，今天沒有襯衫，可以用洗衣機。我就放下試卷，拿著他的衣服去了陽臺，放進墻角的洗衣機。

        就在我往衣服里倒洗衣液的時候，一雙手從我腰后伸了過來。我被叔叔抱住，他的啤酒肚頂著我的背。我反應不及，被他抱得越來越來緊，幾乎動彈不得。

        他把頭壓在我肩上，伴著淡淡酒氣說：“圓圓，讓叔叔抱一會兒。”

        為什么，要用這種姿勢抱你的侄女？

        我不敢問，我只是一邊掙扎，一邊說：“叔叔，你又喝酒了嗎？”

        他發出嗬嗬的笑聲，沒有否認。

        大白天的，我掙開了，飛快按下洗衣機啟動鍵，跑回房間。留下一句：“我去復習了！”

        他追了上來，在我想關門的時候按住門不讓關。他好像清醒了點，看著我書桌上的試卷說：“復習什么？你能考得了多少分？”

        我勉強笑，繼續嘗試關門：“但還是要努力的。”

        我不知道叔叔為什么以為我成績不好，我明明是全班的前三名，但這個暫時不重要。

        叔叔皺起眉，但是收了手。

        我關上門，脫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呆呆望著桌上的試卷，久久回不了神。

        我沒有把話說破。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學校住宿要交錢，付不起。我只能特別小心警惕，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偶爾和叔叔打個照面，都快去快回。

        我以為叔叔見了我的態度，會收斂一點。可是他沒有，他叫我給他做飯，然后在我做飯的時候，摸我的屁股，掐我的腰。我幾乎崩潰，不知道情形會不會變得更壞。

        媽媽每周會打電話給我，問我學習和生活的情況。我很多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說叔叔的事。媽媽說她每天加班只睡四五個小時，我不能給她添麻煩。

        我想著，再堅持三個月，等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我們的新房子就修好了，我就可以搬走了。再堅持堅持吧。

        可是房子那邊卻因為拖欠工人工資的問題，一再延期，一直到我快要高考，才弄好。

        高考前的那幾個月，我就住在叔叔家里，時不時地被他突襲，雖然一直到最后也并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我每天每夜精神緊繃，壓力很大。媽媽還在電話里一直要我感恩，好好記得叔叔對我們家的幫助，考個好大學以后有出息了回報他，我也只能應和。

        在學校里，我因為沒睡好，總是眼下發青。同桌和班主任都關心我，說我成績很好，考上一本沒有問題，不要太拼命學習，把身體弄垮了。

        可是我怎么能不拼命學習。我想考個好大學，不是為了回報叔叔，是為了能遠離這里。

        命運眷顧了我一次。讓我考上了n大。

        雖然之后，暑假的時候，叔叔來我們新家，趁我爸媽不注意，還摸我。而爸媽對他逢迎討好，責怪我對他冷臉不禮貌。

        我終于忍不住，在一天晚上，告訴了媽媽所有的事。說出了這段時間來心里的委屈。

        媽媽聽了，不相信，說：你肯定是想多了，他有女朋友的，對你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么心思。肯定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的表示，你不要把人想的太齷齪。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我愣住，只得講出很多的細節，各種我不愿意回憶的動作。然后媽媽怔了怔，才終于信了。

        然后對我說，那也不要緊，她小時候坐車也被人摸過，都經歷過，沒事的。

        ……

        夢境太真實具體，我差點以為自己還在那時候。

        努力想醒來，終于醒來，看見了閣樓的小斜窗。窗外，陽光照在桂花樹上。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不是在叔叔家里，而是在面包店的小閣樓上，恍惚了很久。

        用全自動洗烘一體機洗衣服時，想起那個在陽臺上給叔叔手洗襯衣的自己，感到慶幸。

        清早，白鈺已經在后廚做面包了，我進去幫忙。

        斯文的白鈺笑著和我打招呼。溫柔的阿秋姐遞給我一杯熱豆漿。

        我站在案板前揉著面團，看著自己的雙手，聞著烤箱里散發出的香味，想起曾在書里看過的一句話——

        忘記過去，努力將來。

        以前的事不能改變，現在的事可以選擇。現在的我的雙手，已經選擇了日日和自己喜歡的事物接觸，再也不是別的什么。現在的我，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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