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當晚宮中所有人一夜無眠，陰冷空氣中彌漫血腥味，殺聲逐漸平靜下來。

新軍掌控局面后，德公悄悄拉住他的手，讓他別出去，陪在皇上身邊。

李星河明白德公好意，隨后讓楊洪昭指揮武德司士兵，魏雨白率領(lǐng)新軍，兩人以御花園外玄武門為分界，一人向東，一人向西，仔細清繳殘余叛軍，自己則留在皇帝身邊，在御花園中，一直沒有走。

楊洪昭有沒有反叛，李星河并無絕對底氣，但見他出現(xiàn)在宮中時，他就推測出楊洪昭十有八九是反了，不過見童冠也反之后，他改變主意匆匆來報信。

楊洪昭大概沒想到事情會突然失控，他是有底線的人，不想著將所有人殺光，也不想顛覆景國政權(quán)，只是單純想向他問罪的言官報仇，才會向王府提前報信。

這也是李星河必須殺太子和童冠的原因之一，兩人不死，楊洪昭活不成。

至于剩下的人，即便見過楊洪昭，也沒有在皇上面前說話的機會，太子和童冠不同。

到下半夜，皇上還是沒有安全感，又下令把城外新軍再調(diào)五個營進來保衛(wèi)皇城，同時緊急派人召所有禁軍高層將領(lǐng)入宮軟禁，因為此時禁軍已經(jīng)靠不住了。

等到天空出現(xiàn)第一縷霞光時候，楊洪昭和魏雨白都回來了，皇城內(nèi)所有要道，都被新軍控制，叛軍被肅清，此時新軍已投入九營兵力，掌控皇城內(nèi)外。

俘獲的一千多叛軍被羈押在北門內(nèi)廣場上，尸體被堆到玄武門外的窄道上，積成一座小山。

隨著局勢穩(wěn)定下來，在武德司護衛(wèi)之下，眾大臣和皇上終于可以離開御花園，去往坤寧宮。

忙碌一晚，擔(dān)驚受怕一晚，此時眾人都已經(jīng)心力交瘁，各個面色發(fā)白，眼窩深陷。

皇上招手讓李星河過來：“善后之事，朕全權(quán)交由你處理，朕其余不管，但只有一條，所有叛軍必須死！”

皇上的話說得很冷，李星河心頭跳了一下。

說實話，他對禁軍士兵是有同情的，他們目的和太子童冠的爾虞我詐不同，他們只是常年被克扣軍餉，對朝廷積怨已深而已。

將心比心，讓你賣命，還扣你軍餉，一連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十個人都受不了，有怨就不奇怪了。

但事情鬧到這步，也已無可奈何，再無退路。

最后清點下來，武德司戰(zhàn)死一百九十一人，受傷二百多人，新軍倒只有些受傷的，沒人戰(zhàn)死，但皇上也好，眾大臣也罷，還有武德司死去的將士，都不會允許這些禁軍中的叛徒活著。

“朕不設(shè)株連已是最大恩典，血不能白流，否則怎么震懾天下，駕馭民眾。”皇帝似乎看出他的猶豫，再次冷聲道。

李星河拱手點頭，“臣遵旨。”

隨后皇上說了幾句，安撫諸位大臣，讓他們在新軍護衛(wèi)之下出城回家。

本來好好的中秋之夜，結(jié)果鬧得滿城腥風(fēng)血雨。

皇城內(nèi)的平下來后，還有皇城外的，有兩營人馬攻擊王府，最后被擊潰，導(dǎo)致至少四五百叛軍在城中流竄，有些可能已逃出城去。

開元城那么大，想要全部圍剿可不比皇城，需要耗費更多人力物力。

新軍入城圍剿顯然是不合適的，先不說常年駐扎城外的禁軍不熟悉城中街道，各種錯綜復(fù)雜的地形叛軍要是躲起來，士兵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鬧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安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李星河提出的建議是把這事交給開元府，讓何昭調(diào)集衙役去辦，衙役大多本地人，而且天天管轄各處，熟悉城中地形，而且和附近人家有交情，讓他們?nèi)マk效率更高。

很多瑣事，零散之事，忙忙碌碌，擦洗血跡，安置尸體，羈押戰(zhàn)俘，等理出頭緒，忙碌得差不多時，已經(jīng)到第二天正午，太陽高照。

加上昨夜一晚廝殺，李星河終于支撐不住，在季春生病床邊睡著了。

等他悠悠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床上的季春生沒了，魏雨白還有幾個營指揮使站在他面前，低頭默不作聲。

他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問道：“季叔呢？”

起初沒人說話，最后魏雨白開口：“他.......走了........”

瞬間，一口氣堵在胸口，他有千言萬語，都死死卡在喉嚨里，一句也說不出，默默按著床沿站起來，努力控制自己情緒。

“什么.......什么時候走的。”他問。

“王爺睡著的時候。”魏雨白回答他。

“人呢？他現(xiàn)在在哪。”

“已經(jīng)接回王府了，在宮里總歸不好.......他是王府的人，王爺太累，我們沒叫你。”

李星河點頭，“回去吧。”

魏雨白和眾指揮使簇擁之下，李星河走出屋子，外面眉雪已在等候，李星河擠出苦笑，拍了拍它漂亮的鬃毛：“還好你沒來，不然連你也沒了。”說著翻身上馬，向?qū)m外去。

此時已到下午，天邊云彩開始堆積，一如他灰暗的心情，他在心里告誡自己，應(yīng)該高興，太子死了，從此通往至尊之位的道路，再無人可擋。

但代價呢......

他明白這還是小的代價，縱觀歷史，二千多人的命，季春生之死，作為權(quán)力更迭的代價已經(jīng)是小了，若是改朝換代，權(quán)力交接，動輒血流成河，伏尸百萬的情況比比皆是。

可再明白，他始終不過一介凡人，身處其中，他無法不為所動。

所以李星河是很欣賞趙匡胤這個人的，他是一個會殺人的人，南征北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但他又是一個會救人的人，陳橋兵變，皇權(quán)更迭交替，沒有血流成河，沒有伏尸滿地，縱觀人類歷史，都可以算得上一次奇跡。

他沒有那樣的老辣，他也想不流血的奪過太子大權(quán)，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

經(jīng)過一天到晚的交接，宮中防務(wù)，重新回到武德司，上直親衛(wèi)手中，武德司城外人手緊急調(diào)回。

如今武德司加上上直親衛(wèi)，皇城中有一千五百多守衛(wèi)力量，逐漸安定下來。

宮中尸體被拖出掩埋在后山，血跡由宮女，太監(jiān)擦拭，然后墻角院落撒上香料，遮掩難聞氣息，一切又重歸平靜，仿佛昨夜一切都沒發(fā)生過，除了鼻尖的人，還能聞到這些漂亮朱紅宮墻之間彌漫的隱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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