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不聽我的話，一意孤行，肯定沒有好結果！”沐媽媽有些惱怒，她習慣了掌控家里的一切。愛孩子是真的，控制欲強也是真的。一旦自家孩子沒有按照她的心意行事，她就會強行干涉，扭轉一切。

        “一輩子聽您的話，做個乖乖女，就會有好結果？好下場？”沐與婷嗤笑。上輩子她可不是聽話了一輩子？結果呢？

        “媽，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人生，也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您可以給建議，但不能替我做決定。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自己做主。”

        沐媽媽驚呆了，除了昨天要求解除婚事，女兒幾乎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態度對她說話。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說：“你還年輕，不懂事，哪里能做決定？！”

        “小時候，我特別羨慕別的女孩子穿著彩色的衣服，扎著可愛的小辮兒。而您總是為了圖省事，給我剪男孩子那樣的短發，給我穿黑色、褐色等深色衣服，方便清洗。”

        “她們穿的衣服花花綠綠又土又山，我給你穿的是高級的皮夾克！”

        “可我不喜歡皮夾克。”

        沐媽媽哽住了。

        “別的小孩做完作業，可以出門去找小伙伴玩耍，可以看電視。我永遠被關在家里，沒完沒了做著各種練習冊。連家里的電視機都被木頭柜子鎖起來，每天只允許看半小時動畫片。”

        “那是為你好，為了讓你專心學習，考個好大學。自從你上初中和高中，我和你爸六年沒看電視，不都是為了你！”

        “那么，我考上好大學了嗎？我天資一般，您非得把我關在家里，摒棄一切愛好興趣和社交，讓我自學成才、成龍成鳳，可能嗎？”

        沐媽媽嘴唇翕動幾下，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是啊，最后只考上一個普通的大學。

        “小時候，您總是要我乖乖的聽話，在家待著，好好學習。長大后，您要我按照您的要求選擇學校和專業，按照您的喜好去選擇工作地點和工作內容。工作后，您認為我該結婚了，就為我挑選一個您認為可靠的老實人結婚。您始終強調，一切都是為我好。”

        “這難道不是在為你規劃人生，為你好嗎？我用自己的人生經驗，讓你少走彎路，難道不對嗎？現在房價翻倍增長，為了讓你結婚能過得好，我還拿出四十多萬積蓄挑選城里的好地段全款買婚房、裝修，就怕你背著貸款影響生活質量。我付出一切對你好，這不是母愛嗎？這也有錯嗎！”沐媽媽實在不理解。

        “是，您為我付出一切，母愛偉大。可這是我想要的人生嗎？您為我規劃人生，做出的一切選擇都是對的嗎？”沐與婷終于說出她隱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她著重強調了“一切”這個字眼。

        “遠的且不說，就說最近的。都大偉，您給我選的結婚對象，您好好調查過他的人品和家庭情況嗎？我調查了，覺得不合適，不想結婚，而您為了面子逼我結婚。如果結婚以后我過得不好，您是不是還要繼續砸錢維持我的婚姻？如果我生了孩子，您是不是要勸我為了孩子忍一輩子？如果有一天您攢的養老金都砸完了，都大偉堅決要跟我離婚，您是不是還要勸我要孩子不要計較財產？您是不是還要繼續用母愛來道德綁架我，讓我像您一樣為了我的孩子付出一切，道德式的自我感動？”

        沐媽媽語塞，呆呆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兒，聽著女兒犀利的言辭，大冬天直冒冷汗。她仔細想了想，自己會這樣做嗎？如果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都大偉的人品和家庭情況，可能真的會這樣做……

        沐與婷說的這些，都是前世的人生軌跡。如果今世她沒有做出改變，那就還是一樣的結局。

        “這么多年，我的人生全都由您來決定，我就像個提線木偶、傀儡娃娃。這真的是為我好，還是您在用母愛綁架我？”沐與婷的話擲地有聲。

        沉默了一會兒，沐媽媽才疲憊推著額角，說：“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餐館老板從廚房跑出來，賠笑說：“兩位，這個，我們要下班了。您看，要不您哪位先結個賬，把吃的打包帶走。”

        沐與婷正要掏錢，媽媽搶先付了。

        母女倆一起在外消費時，沐媽媽總是搶著付款。前世女兒婚后，和女兒女婿一起在外消費時，沐媽媽也搶著付款買單，生怕給孩子們增加一點經濟負擔。她總認為，自己賺錢多一點，可以多多照顧幫扶女兒，讓女兒的經濟壓力小一點，過得舒坦些。她卻不知道，這些只會讓女婿更加貪婪。

        掏錢的時候，兜里只有幾十元零錢，沐與婷才想起來，這時候她已經工作了兩年，每個月工資都被媽媽收走了，只留500元錢零花。結婚的時候，媽媽主動全款買房裝修、配上家電，還給了嫁妝錢五萬，把一個母親的愛展現得淋漓盡致。

        兩人幾口喝完了粥，各自拿著花卷，沉默著邊吃邊走，慢慢走回醫院去。

        今年的雪倒是來得早，十二月下旬就來了。夜空中，緩緩下起雪來，雪花如飛絮，稀稀落落，還沒落地就化了。

        沐與婷伸手去接，涼涼的雪花落在她圓潤的指尖，很快就化作一點水跡，順著指尖滑落了。抓不住，留不住。

        她側頭去看媽媽，媽媽此時才49歲，頭發還是黑色的。小雪花零落撒在媽媽的鬢邊，很快也化了。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她還有時間去改變這一切。

        “您永遠都是我的媽媽。”沐與婷說。“我只是要自己人生的掌控權。”

        沐媽媽似乎明白了。

        “我們走快點吧，媽媽。”

        “不能走快，你腦震蕩，頭還疼吧？”沐媽媽一把扯下自己的圍脖，輕輕裹在女兒的頭頂上。

        沐與婷脖子上系著自己的圍巾，頭頂上裹著帶著媽媽體溫的大圍巾，全身暖暖的。

        這天晚上，拘留所里特別冷，都大偉坐在空蕩蕩的牢房里，滿腹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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