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的太陽在暗色的海天交際探出頭來，白色的巨鳥自巨樹頂上騰空躍出，振翅飛向廣袤的海面，在紅藤色與燦金色織羅的天與海間自由地盤桓、飛翔，時而發出蕩滌人心的清越鳥鳴，像是在進行一支神圣的夢幻夢幻樂舞。

        銀白色的小鳥霜尋站在窗前興奮地跳來跳去。源自遠古血緣深處的共鳴讓它在巨鳥的晨舞中忍不住想要振翅同飛，卻攝于巨鳥的威壓，只能在房間里撲騰兩下翅膀。巨鳥的舞蹈很快結束了，它重新飛回藏匿于巨樹中，霜尋也失落地收回目光，將視線落回屋內還在熟睡的主人。

        霜尋飛落到林朝的枕邊，輕輕啄了兩下她的臉頰。

        林朝眼下有些淤青，看得出最近休息得并不好，即使在睡夢中也忍不住眉頭緊皺。

        她有些不堪其擾地輕輕撥了撥臉頰旁邊的小鳥，語帶痛苦地嘟囔著央求：“霜尋乖，別鬧，我困……”

        霜尋停下動作，左右為難，想要放棄，又擔心林朝遲到，正猶豫間，林朝突然坐起身，嚇得霜尋連忙撲騰著翅膀往后退。

        “遭了！遭了遭了！幾點了？”

        林朝看窗外天光大亮的樣子，慌忙在床上四處摸手機，摸了半天才想起手上戴著道衍令，一看時間還早，才長舒一口氣，重新癱回床上。

        霜尋被嚇得不輕，有些委屈地靠近林朝，林朝歉意地親了親它的小腦袋。一人一鳥挨著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林朝才懶洋洋地起床洗漱。

        林朝動作不慢，暮誠來敲門的時候，她已經換好衣服化好妝，正握著散開的長發在細細梳理。

        “幾點了，我沒晚吧？”林朝問。

        暮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扎頭發：“沒有，時間還早，你慢慢來。”

        “嗯！”

        學舞蹈的為了方便演出時做造型，都會留一頭長發，林朝也不例外。她的頭發長得格外好，烏黑濃密，柔順亮直，像一匹材質上乘的黑色綢緞。她在左右各編了一股蜈蚣辮延伸到腦后，再用銀藍色的發帶收束纏繞起來，便算收拾好了。

        她站起身，在暮誠面前轉了轉。

        “怎么樣？好看嗎？”

        今天將舉行道衍司一月一次的長老會，按照慣例，參會的人員都要穿著道衍司統一的禮會制服。林朝身量纖長，穿著純白色的廣袖交領錦衣，用銀藍色的腰帶整齊束好，顯得腰肢纖細，不及一握。錦衣外，罩著用金銀繡線繡滿海浪花紋和世生樹紋的玄青色廣袖紗衣，身后銀藍色的發帶和漆黑的長發肆意垂落，衣擺和頭發隨著她的行動搖曳，透出些許風流俏皮。

        暮誠單手靠在矮椅上撐著下巴仰頭看她，笑了笑說：“很好看。”

        他今日穿著和林朝相同樣式的廣袖制服，頭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術變成了長發，用發冠和玉簪一絲不茍地束好，像極了從古裝劇里走出來的世家公子，笑的時候眼眸微微彎起，溫柔得讓人忍不住要溺進去。

        林朝被他看得臉頰發燙，連忙背過身搶先去開門：“走啦，去吃飯了。”

        暮誠沒戳穿她的慌亂，在她身后慢悠悠地站起身，任由霜尋飛到肩膀上，才緩緩回她：“好。”

        話音里是藏不住的溫柔寵溺，讓林朝簡直忍不住想要把耳朵捂起來，一時間甚至忘記了對高空的恐懼，撇下暮誠和霜尋就一個人先走了。

        暮誠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和眼露同情的霜尋對視一眼。

        “咚——！咚——！咚——！”古樸深沉的鐘聲在參天的巨樹頂上久久回蕩，無數飛鳥在鐘聲中驚起，層層疊疊又整齊劃一地齊齊飛向大海的遠處。

        在這鐘聲里，接連有穿著相同青白廣袖制服的修仙者從空中餐廳的巨大平臺上御劍飛起，向上飛入巨樹交錯掩映的枝葉中，不見蹤影。

        林朝喝完最后一口豆漿，用紙巾擦干凈嘴和手，把桌上的食物殘渣一并收拾好丟進垃圾桶里：“大神，我好了。”

        暮誠從百寶袋中喚出焚輪，柔聲道：“一會兒抓緊我，覺得害怕就閉上眼睛。”

        總司自97層空中餐廳往上就不再設置電梯，只能依靠云梯一步一步爬到111層的長老會代行處，或者使用御行術直接飛上去。

        林朝用力點點頭，而后只覺腰間一緊，就被暮誠攬著帶上焚輪。

        暮誠心念微動，焚輪便順勢飛起，猛地向上扎進枝葉中。林朝在焚輪飛動的瞬間就忍不住抱緊暮誠的腰，整個人埋進他的懷里不敢動作，只能感覺到獵獵的風聲自身側襲過。

        片刻后，隨著暮誠一聲“到了”，林朝感覺腳落到實地上，才慢慢睜開眼睛。

        “這也太夸張了吧。”林朝忍不住嘆道。

        眼前是比空中餐廳還要大三四倍的空中方形平臺，用整齊劃一的白花色地磚鋪滿，四周圍是半人高的漢白玉雕花石欄，將平臺圍成一片巨大的浮空廣場。

        天空似乎離得很近，漂浮變化的白云像是就在頭頂幾層樓高的位置，耀眼的“日”光從云層之上傾瀉而下，在廣場上投下一片片巨大的陰影。

        廣場以中軸對稱，左右各建天才、地才、人才和日光、月光、星光三座配殿，輔以古木、清池、花草造景，當中一條筆直的大道延伸向前，盡頭是一架仿佛建造在云中的“天梯”，天梯之上是一座巍峨雄偉的云中殿宇，金黃的瓦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巨大的紅色匾額上，用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金燦燦的大字——“飛仙殿”。

        “嗯……當初設計總司的師傅偏好比較奢華的風格……”暮誠頗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這叫比較奢華嗎？這叫金碧輝煌好吧？林朝無力吐槽了：“你們修仙的不應該講究無欲無求、清靜無為嗎？”

        “這是誤會，我們再怎么修仙，也始終還是人，是人就會有欲望。”暮誠頗有深意地說。

        林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呵。”

        旁邊一聲冷笑，林朝這才注意到他們正站在廣場掛著黃銅大編鐘旁。穿著道衍司制服的年輕男人掌著鐘錘，對暮誠的敵意十分明顯，冷笑之后故意狠撞了一下銅鐘，要不是暮誠及時用靈力捂住林朝的耳朵，她感覺自己能當場聾掉。

        暮誠沒理會年輕司者的挑釁，牽著林朝的手向廣場中間的聚集點走去。

        “大神你跟他有仇嗎？”

        暮誠不在意地笑道：“沒有，只是我在總司一直不怎么招人待見。”

        林朝了然，便不再問了。

        總司長老會的公務流程一般是由各分局編寫審查案或者新項議案提交卷司分局管理處審核，分局管理處審核通過后，再由法司事務處審核，之后再遞交法司長老會代行處裁決判定。

        經代行處判定無需長老會審查的案子，會直接通過云中集內網公示，交由各分局集體投票決議。決議通過后，由代行處編寫新規或報告，發各分局施行或通曉，并同時報官方備案。

        而那些代行處無法決斷的案子就會被統一收集整理，留待每月第四周的周一，舉行長老會，由參會人員現場商議，投票裁決。因此，代行處的工作顯得尤為重要，留待長老會商議裁決的案子不能太多，影響長老會效率，但涉及道衍司重大事項變更的，也不能漏報，擅自處理。

        廣場中央聚集的修仙者眾多，其中不乏從各地趕來參加長老會的分局局長。比起在總司人人喊打的尷尬局面，暮誠的人緣在各分局局長的圈子中就顯得要友善多了。除了個別敵意十分明顯的，暮誠跟大多數分局局長都能哈拉上兩句。

        銅鐘敲過第三輪之后，在場的人都結束了寒暄，靜待司者宣布會議順序。

        “總司卷司，魔族第十三章第四十二條管理辦法修訂案，2號；總司執行司，隆中任務審查案，13號……第十八管理局，暮誠任務審查案，1號；登記處淘汰變更議案，14號……”

        司者話音未落，現場便一片嘩然。

        其中一個打扮利落精干的中年女子直接對著司者嗆出聲：“你們啥子毛病！公是公，私是私，你們這會議安排夾帶個人情緒，整人整得硬是開心呢！”

        根據長老會會議安排的慣例，為了照顧修仙者的個人情緒，一般會將審查案排到下午的最后幾個，屆時參會的人員都走得七七八八，也算保全了當事人的面子。同時，因為會議時間較長，長老會最長時甚至會持續一整天，為了方便各分局辦事，會盡量將統一分局的案子盡量排到一起，有關本局的案子結束后，就可以不必等到長老會結束，提前離場，節省時間。

        可這司者偏偏將暮誠的審查案放在第一個，又將登記處的案子放在最后一個，就是要讓暮誠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又故意惡心地耗上他一整天時間。

        那中年女子剛才暮誠給林朝介紹過，是第十九管理局的局長，又是暮誠認識的長輩，名叫劉英，對暮誠一直頗為關照，性格又耿直，見代行處做得過分，便忍不住替暮誠出頭。

        公布會議安排的司者人生得瘦小，聲音尖細，不陰不陽地刺道：“劉局長您誤會了，長老會的會議順序向來是以案件情況為準，簡單不費事的靠前，復雜耗時長的靠后，何來為難之說。”

        “對啊！小暮這個事情，事實清楚，證據齊備，審查要不了多久的，人家這個安排，沒問題啊！”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小，頗像從恐怖漫畫里爬出的“黑面鬼”似的中年男人為瘦小司者幫腔道。

        “姓任的你給老娘閉嘴！就你屁話多！有本事把劍亮出來，跟老娘打一架，娘們兒兮兮的，成天就會動你那兩瓣嘴皮子攛掇是非，你看老娘今天不把你那張只會噴糞的嘴打爛！”

        “劉局長，你講講道理啊，我只是在小暮這個事情上說句公道話，你這么激動干嘛？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黑面鬼在曖昧的眼神在劉英和暮誠之間來回打轉，氣得劉英喚出鐵錘就要上去給他干架：“我|日|你仙人板板，你個沒良心的老黑鬼，張起嘴巴打胡亂說！”

        暮誠連忙攔在她身前對她使眼色，避免事態向無法控制情況發展：“劉姨！不值得！”飛仙殿前無小事，劉英一旦鬧開，后續只會麻煩不斷，正好如了別人的意。

        他轉身冷著臉警告“黑面鬼”道：“任局長，我敬你老，但也請你說話三思！長老會一會兒就要開始了，我是無所謂的，任局長不會也想跟我一起上長老會轉轉吧？”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黑面鬼”知道暮誠是個瘋的，剛才也只是想逞一逞口舌之利，真要鬧起來，他也怕收不了場，強作鎮定地冷笑一聲便不開口了。

        劉英也不是沒經過事的，剛才一時上頭，在暮誠提醒下也冷靜下來，甚至優哉游哉地沖“黑面鬼”無聲挑釁：“黑鬼，你等著，老娘跟你沒完！”

        暮誠也不顧旁人的眼光，朗聲道：“我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別耽誤其他人就行。”

        瘦小司者正要翻個白眼，就聽一陣爽朗的笑聲自人群之后響起。

        “好！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看！”

        眾人尋聲看去，一個滿頭雪發、長相英武、穿著不俗的中年男人緩緩穿過人群。

        暮誠眼神頓時亮了起來，難得露出如此明顯的喜色：“外公！”

        中年男人面帶笑意地摸了摸暮誠的手臂：“挺好，看來沒什么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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