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運堯？

        再次見到老友，顧寒卿的內心是復雜的，看到他一臉不失仙風道骨的老態，心里更是說不出的別扭。

        “顧兄，又見面了。”

        如今的齊運堯比之當年，少了些剛硬，多了一絲隨和曠達，一雙淡然的眸子，仿佛看盡了世間的一切，天地都壓縮在了其中。

        “你怎么會來這里？”他不是應該在蕪城么？

        “了卻多年困擾于心的事。”

        孟海瀠：“元賢祖師也有困擾？”

        “現在沒有了。”

        元賢祖師的樣貌符合孟海瀠的猜想，與他打過招呼便不再多言。倒是祖師身旁的二程，對這位共患難過的好友示以點頭微笑，禮尚往來，孟海瀠也友好的示以回應。

        就是那只赤腹鷹，看見她就跟看見了瘟神似的，別過腦袋，躲到了程東的脖子后面。

        這小小的舉動落在顧寒卿眼里就變了味。他可是清楚的記得，那晚在古幽林，她跟這兩個小子一起對付過他的，患難見真情，一想起她跟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共患難過，他就非常不爽。

        “齊兄好福氣，有兩位高足隨侍左右，為你排憂解難，當真讓人羨慕。”

        “福氣是自己修來的，而非他人給予施舍。多年不見，顧兄神采亦如當年。”

        顧寒卿沒想到，齊運堯竟也變得這般拐彎抹角了。這番話看似沒毛病，實則在暗指他太過在意往事無法放下，于己無益，執念太深可不是福氣。后面的神采亦如當年，是在說他心性還是那般，那般沒有精進，所以相由心生，與從前無異么？

        修得仙骨之人能隨意改變相貌，任何年齡段都切換自如。只是再怎么切換，心性，面相都不可能一如既往，一場歷練，就足以讓人發生變化。

        “顧兄，我觀你邪氣侵體，身心受損，可需要我送你回昆侖？”

        顧寒卿現在確實不好受，吸入體內的大量煞氣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的割著他的五臟六腑，不會死人卻也飽受折磨。明光輸給他的靈力也只能輕微緩解，終究是治標不治本，還是有必要請人幫他看一下。

        不過：“我不回昆侖，去長白山。”

        齊運堯答應了。

        臨行前，顧寒卿握著孟海瀠的手，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萬事小心，如果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處，記得傳信于我。”

        孟海瀠略帶嬌憨：“我該如何與你傳信？”

        顧寒卿湊近她的耳邊，對她說了一段咒術。“只要有紙，無論我身在何處，都能收到你的消息。”

        孟海瀠臉紅了，不敢直視他，只“嗯”了一聲，作為回復。

        顧寒卿很想抱著她盡情索吻，礙于在場的眾人，他只能生生忍住。

        師父帶著顧仙長離開后，二程走上前來與孟海瀠寒暄。

        程東：“想不到多日未見，孟姑娘已經覓得了良人，也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喝到姑娘的喜酒？”

        “快了。”郁純漪心直口快，孟海瀠正扭捏著，她就直接脫口而出。

        程東喜道：“是么？那我先在此恭賀孟姑娘了。”

        孟海瀠羞惱的錘了郁純漪一拳：“要你多嘴。”

        眾人都笑了出來。

        除了慕容棋。

        眼下小魚兒尚在昏迷，也不見有昆侖的人前來抓她，一行人便都去了楚國。

        孟海瀠納悶：“你們也要一起去么？”

        程東點頭：“師父說楚國恐有異動，特命我二人前去查探。”

        孟海瀠：“那正好結伴而行。”

        慕容棋：“什么異動？”

        程東：“暫時不知。”

        到了楚國，一行人去了明光居，安頓好了客人，孟海瀠陪著昏睡的馬沉魚待了一會，便獨自來到院中散步。

        “孟姑娘。”是慕容棋。

        “有事嗎？”她對他的態度，已經平和了許多，現在就算他跟皇帝一樣，三宮六院，佳麗三千，都跟她無關了。

        “孟姑娘跟顧兄……”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慕容棋黯然：“當真該放手了。”

        孟海瀠不會哄人開心，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過，姑娘想好了該如何應付陛下了嗎？”

        孟海瀠一愣，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小魚兒傷成這樣，一直都很寵愛她的楚皇定然是要興師問罪的，該用什么理由糊弄過去呢？

        “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孟海瀠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謝。”

        慕容棋苦笑，比起帶著疏離的客氣，他倒是寧愿她繼續對他使小性子。

        見到幾乎成了植物人的愛女，不出所料，楚皇龍顏大怒，一聲令下，就要砍了他的腦袋。

        皇后勸道：“慕容棋乃慕容氏長子，能力又出眾，若是殺了他，只怕慕容氏不會善罷甘休。”

        “呵呵，”美貌慵懶的寵妃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慕容公子本就是自請前往昆侖保護公主的，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難道還要嘉獎他不成？”

        有所動搖的楚皇聞言又氣勢洶洶了起來，指著慕容棋的鼻子就是一通臭罵，號令三軍威風凜凜的兵馬大元帥，面對皇帝也只有老老實實跪著乖乖挨訓的份。

        皇后不滿：“本宮豈能不知，沉魚是我的女兒，她變成這樣我又豈會好受？只是如今正值北伐的關鍵時期，一將難求，朝中可用之人實在不多，若在此時誅殺良將，實為不妥。”

        怒氣過后，楚皇恢復了理智，皇后所說的他當然明白，這個節骨眼上，慕容棋殺不得。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愛女，想起她以往活蹦亂跳逗他開心畫面，又是一陣惱怒和不甘。

        “陛下，何不讓慕容公子戴罪立功，率軍北伐呢？”皇后知道陛下的不甘，便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也只能如此了。

        慕容棋適時開口：“臣必定帶兵攻下周國，為陛下一統天下。”又從懷里取出一份手札和一包香粉呈上，“這是明光居士搜尋來的秘藥偏方，對公主的病情有幫助。”

        楚皇這才放過了他。

        慕容棋星夜進宮，楚皇本來在寵妃的寢殿準備歇下了，內侍來報，楚皇一聽到消息就著急忙慌地往皇后寢宮趕去，寵妃自然也跟著去了。事情結束，楚皇召來了太醫，確定愛女性命無虞，又囑咐了皇后幾句，才摟著寵妃疲憊的離去。

        皇后看著宮女將香粉放進獸形香爐中點燃，抹了一把眼淚，才在貼身侍女的勸說下回寢殿就寢。

        燭火熄滅，殿內無人，一道黑影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小魚兒。”

        孟海瀠握著小魚兒的手，試圖喚醒她。只是下意識的舉動，本來沒抱多少希望的，故而感覺到她指尖的微動之時，孟海瀠都懷疑這是她的錯覺。

        “小魚兒！”孟海瀠又驚又喜，怕驚動了殿外值守的宮女內侍，便刻意壓低了聲音：“你，你醒了？”

        小魚兒氣息微弱，意識還有些模糊，但她認得小瀠子的氣息，知道她就守在身側，只覺得心安。

        “小瀠子，雪滴花，我種出來了。”

        孟海瀠淚奔。這個傻丫頭，到現在了竟還想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也怪她脾氣太臭，因為對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過，便總是對小魚兒大呼小叫來彰顯她那可笑的自尊心。堂堂的一國公主，為她自甘墮落到當花匠了，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就在，杏花村，春娘，她們家后院……”

        “我都知道了。”孟海瀠泣不成聲，眼淚鼻涕全落進了小魚兒的掌心，沁得她直癢癢，大腦又清醒了幾分。

        小瀠子……

        孟海瀠哭了半晌，才戀戀不舍的松開了她的手。

        “對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不知。”

        “那，你離開杏花村的時候，都與哪些人有過接觸？”

        小魚兒思索片刻，道：“春娘母女，昆侖山的兩位仙長，自稱是你室友的仙姑，那個村子外面的女子……”

        春娘母女是凡人，不可能對她動手，她的室友是星落，那么溫柔的女子也不可能會動手，至于那個女人，既然顧九相信她，孟海瀠也只能跟著相信。

        那就是那兩個仙長最可疑了。

        “小魚兒，你還記得那兩位仙長長什么樣么？”

        “高高的，瘦瘦的，穿著淺灰色的道袍，衣領上繡著云紋圖案。”

        “好，我知道了，回去之后一定幫你查出真兇。”

        “嗯。”

        兩人又低語了一會，基本都是孟海瀠在說話。眼見沒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小魚兒的眼皮愈發的沉重，她才戀戀不舍道：“好好休息，好好養病，等好些了我再來看你。”臨走前不忘“威脅”她，“要是我下次來的時候發現你瘦了，定然不會饒你。”

        馬沉魚的眼角彎出了一絲笑意：“好。”

        方才在小魚兒面前托大了，一個人走在房頂宮墻上時才想起來，她現在可是昆侖的逃犯，雖然沒人來抓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去，就算回去了，之后呢，能保證繼續留下來么？留下來了又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呢？

        孟海瀠心頭一陣煩躁，停下腳步，重重的出了幾口氣，望著萬里無云的夜空，最終下定決心，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想辦法查明真相，替小魚兒報仇！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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