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年關將近。
  青蓮市褪下了一身華麗的秋裝，在相對潮濕冷冽的寒風之中，迎來了今年的初冬。
  祁同偉不是第一次在青蓮過冬了。
  實際上，當初在青蓮勤學苦讀的時候，也曾度過十數個寒冬。
  但當時的他，僅僅還只是一個窮酸學生，一文不值。
  而如今，他已經完成了身份的多重跳躍。
  成為了自己老家的市長！
  “年永恒那邊怎么說的？”
  祁同偉負手站立在窗前，看著市委市政府大院中凋零的老樹，輕聲開口。
  “他已經做出了保證，將會最大程度的限制妻家在青蓮的囂張跋扈。”
  “并且主動關停了家族下屬的幾家茶樓、娛樂場所，還向市政府辦公室，捐贈了十輛奧迪A6。”
  新招來的秘書在背后恭敬開口。
  祁同偉微微一笑，扭頭看向這個剛剛三十歲的年輕秘書。
  “小孫啊，最近在市政府的工作，感覺怎么樣？”
  孫連城面對祁同偉的提問，顯得有些緊張，略帶拘謹道：“謝謝市長的關心。”
  “我之前的工作，是在市科學院，并且負責的是觀察天體運行軌跡。
  說實在話，祁市長，我對政治這一方面，是不太了解的，我...”
  說到這里，孫連城的臉有些微微發紅。
  并且緊張得不斷用指甲摳著手指頭。
  實話實說。
  孫連城對科學是有興趣的。
  并且特別是對宇宙天體之間的運動，尤為愛好。
  在被祁同偉點將之前，他是做好了打算，要在科學院潛心做一輩子的研究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
  祁市長對于市政府辦公室挑選出來的秘書人選，都不大滿意。
  稀里糊涂之下，居然莫名其妙的選中了名不見經傳的他！
  也正是這樣。
  孫連城的名字，一夜之間在去整個青蓮市都傳遍了開來！
  誰都知道，伴隨著祁市長在市委常委會議上的獲勝。
  他也將市政府的權力，基本掌控。
  一位年輕且有能力的市長，不知多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想成為他的秘書！
  甚至有人不惜花費極大的代價，只為了將自己的名字，送到市政府辦的人事檔案室！
  哪怕只是在祁市長面前，露個眼、混個臉熟！
  能在祁市長面前混個眼熟，那都很有可能會成為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機緣！
  可最后呢？
  卻是一個市科學院研究天體學的小伙子？
  所有強迫了腦袋的年輕干部們，都覺得荒謬得想笑。
  他們能夠接受自己的失敗。
  但絕對不能接受，敗給一個市科學院的無名之輩！
  也正是在這股洶涌而來的輿論風暴之中，孫連城變得愈發緊張起來。
  現如今的他，承受著極其大的壓力。
  這種驚人的壓力，很有可能會將一個年輕干部，給活生生壓垮！
  但祁同偉實際上，還是頗為看好孫連城的。
  這個人，雖然上一輩子被李達康貶黜去了少年宮。
  但實則能力還是相當出眾的。
  在丁義珍的霍霍之下，在強勢的李達康領導之下。
  孫連成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努力經營著光明區，維持著光明區的基本盤不崩潰。
  “他還是有一定的政治智慧的，而且其實是一個可塑之才。”
  祁同偉眼含笑意，盯著孫連城看。
  直至看到他緊張低下了頭。
  “你將我的意思傳達給年永恒。”
  孫連成手忙腳亂，將筆記本打開，拿出鋼筆，側耳傾聽。
  “就說，還不夠。”
  “還不夠？”
  孫連城愣了一下。
  手中的鋼筆，在寫完這三個字后，懸滯在了半空。
  就這？
  就這么簡單的三個字？
  他還以為，祁同偉會有一番怎樣精彩絕倫的長篇大論。
  “很多事情，其實沒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復雜。”
  祁同偉笑著開口：“年永恒是一個人精，和這種人精交流，往往你說得越多，就會錯得越多。”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既能體現他如今身為市長，在常委會上擊敗欒必雄后，如日中天的威嚴。
  又能無限留白，給老辣的年永恒，留下非常多思維發散的空間！
  我說還不夠，那就是還不夠！
  至于怎么樣才能做到讓我滿意？
  怎樣才算足夠？
  那你自己去好好想吧！
  “這就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嗎？”
  孫連城不明覺厲。
  但只覺得，高深莫測、嘴角含笑的祁同偉，此時此刻的形象，在他眼中，顯得極為高大上！
  此后在極其漫長的政治生涯中，孫連城每每回想起祁同偉的身姿。
  腦海之中第一個浮現的，永遠都是今天的這個場景！
  ......
  “還不夠？”
  年永恒抽著高希霸雪茄，一對濃眉緊緊蹙起。
  這三個字，看上去非常簡單。
  但對于年永恒而言，卻字字重如千斤！
  “祁同偉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標準，我只能去揣測他真實的想法。”

  一想到這里，年永恒內心下意識有些畏懼。
  說實話。
  在市商會第一次見到年輕的祁同偉時，他表面功夫雖然做得非常到位，但終究還是不免有些輕視。
  一個如此年輕的官員，能有什么社會閱歷？
  當然，后續祁同偉對美食城起死回生的想法，的確讓年永恒佩服無比。
  感嘆于他的眼界以及經濟嗅覺。
  但也絕對談不上畏懼。
  可是現在，年永恒是真的對祁同偉，產生了一絲畏懼。
  “這個人，居然能在市委常委會上，擊敗欒必雄...”
  如今，又是輕飄飄的讓秘書傳達極其簡單的“還不夠”三個字。
  一時間，領導的神秘莫測，被祁同偉演繹得淋漓盡致！
  “市政府辦那邊怎么說的？”
  思來想去，年永恒還是長嘆一聲。
  決定主動拜訪祁同偉。
  身旁的總經理搖頭一嘆：“市政府那邊說了，祁市長最近行程安排得很緊湊，沒時間見咱們...”
  年永恒心情更加煩躁，將手中昂貴的古巴雪茄狠狠掐滅。
  “我沒有試錯的成本。”
  年永恒明白。
  他沒有這個資格，去一步步試探祁同偉認為“足夠”的底線。
  需要市政府支持的，是他！
  需要美食城獲得大量社會地位的，同樣也是他！
  他只能一步到位，讓祁同偉心滿意足，這樣才能皆大歡喜。
  得到祁同偉的全力支持！
  “哎...罷了，罷了。”
  年永恒揉了揉眉心，內心極其艱難的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樣，你應該就會覺得足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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