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龜兒子壯的跟頭牛似的，昨日息戰之時他還挑釁本將軍，若說他暴斃，本將軍不信！”

        得到這個消息的白日滿臉的不可置信。

        “且不管這事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戎狄之人傾巢出動，咱們人手與之相差太多，得想個法子才行。”

        呂六盯著面前的沙盤陷入了沉思，若非差在人手上，他們早就襲擊戎狄大營，從而消一消他們的氣焰。

        “將軍可是有什么主意？”

        白日回過神，期待的看向呂六。

        后者一怔，慚愧的搖了搖頭：

        “眼下確實沒有。”

        “那就先不管那么多，迎戰吧！”

        白日噌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抽出腰間配劍大步走了出去。

        呂六緊跟在后，雖說現在他沒什么合適的計策，也許邊打就有了呢？

        很快，涼州城外的大戰一觸即發。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白日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頭。

        他恨死了這些戎狄人，今日送上門來，總算能讓自己報仇了！

        白日身著銀色戰袍，在黑云一般的戎狄人中顯得尤為醒目。

        呂六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密切注意著下面的動靜，以備重要時刻給敵人致命一擊。

        仗打的正酣時，突然有人來到呂六身邊耳語了幾句。

        呂六神情大變，忙跟著那人下了城墻。

        將軍府，外面的廝殺都隔絕開，整個將軍府顯得無比幽靜。

        秦明，長身玉立，不知對著一株寒梅在想些什么。

        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呂六大步來到秦明面前，兜頭跪了下去：

        “呂六見過王爺！”

        “起來吧。”

        那人慢慢回轉身來，正是消失了許久的攝政王秦明。

        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回來，呂六提說一頭霧水，卻還是靜靜跪在地上等候吩咐。

        “這些日子，你們可曾見到戎狄的可汗耶律基？”

        正暗自揣摩著秦明這趟為什么回來，呂六便聽到秦明開口了，一張口，很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耶律基？

        呂六又是一怔，半晌才訕訕的回道：

        “回王爺，末將未曾見到。”

        這些日子戎狄之人兵臨城下每日里在城門前叫罵，卻并沒有動真格的。統帥也并沒有露面，他還以為……

        猛的回過神來，呂六忙磕頭請罪：

        “屬下失察，請王爺降罪！”

        秦明沒有理會他，只兀自沉吟著：

        “果然如此……”

        “王爺？您可是有退敵良計？”

        呂六見他許久不曾說話，不由小聲問道。

        秦明卻突然轉身大步離開，滿身風塵的背影只留下了一句話：

        “群龍無首，不成氣候。”

        呂六怔怔的看著他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有人踉蹌著沖進來：

        “呂將軍！白將軍那里快撐不住了！請求支援！”

        顧不得再多想些什么，呂六“嘩”的一聲站起身：

        “御敵！”

        真刀真槍面前，所有的陰謀和算計都化為了粉末，唯有努力迎上去，殺下去，才是活下來的唯一方式。

        一場大戰打的昏天暗地，直到敵人如同潮水般退去，眾人才知道自己又保住了一命。

        太好了！

        只有活下去，有命在，城就還在。

        且不說涼州城打的如何不可開交，兩軍的主帥卻都沒有心思花在戰事上。

        王小豆的身體自打進了沙漠更差了……

        “大汗，阿求酥暴斃，邊境亂起來了！”

        侍衛阿達木焦急的找到耶律基，他是耶律基的親信，從小跟在耶律基身邊，他知道耶律基一路走來的不容易，是以比任何人都要關心他。

        耶律基卻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心里一直惦記著越發昏沉的王小豆：

        “離王霆還有多久？再去多找些吃的來。”

        “大汗！”

        阿達木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一門心思都撲在一個女人身上的耶律基，第一次如此跟他說話。

        耶律基攝人的目光看過來：

        “阿達木，服從命令！”

        阿達木看向耶律基的眼神無比陌生，他痛心的問道：

        “大汗，您忘了自己的雄圖大業了嗎？如今這些年您所有努力都在邊境，這一戰若是敗了，您可知是什么后果？”

        “阿達木！”

        耶律基不想再聽，大聲喝斷了他。

        “咳……咳咳……”

        再想說些什么，帳篷內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清咳聲，耶律基趕忙一陣風一般沖了進去。

        阿達木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收緊，這個妖女！都是這個妖女！

        他們的大汗一定是被她失了法術迷住了，不可以！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聲！

        阿達木神色晦暗的離開，帳篷里的王小豆卻不知道危險正一步步靠近。

        “小豆？小豆你怎么樣？”

        耶律基慌亂的跪坐在厚厚的氈墊上，被厚重的氈被包圍著的王小豆越發的瘦弱不堪。

        巴掌大的小臉此刻下巴尖的嚇人，臉色蠟黃，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也許久沒有睜開了。

        他真怕哪一天她突然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不！不會的！

        耶律基忙揮散自己心頭這可怕的想法，輕輕的呼喚著王小豆，一聲又一聲。

        王小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漂浮在云朵上一般，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抬不起手來。

        也許就這樣也好，她身上沒有任何知覺，就這么天荒地老的沉淪下去，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

        突然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聲的呼喚，努力想辨認，卻怎么都聽不真切。

        是他嗎？

        是他嗎？

        秦明，你來找我了嗎？

        我們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他就在我的肚子里，我跟這個世界終于有了聯系了，你開心嗎？

        你希望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嗨……男孩女孩都好吧……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共同的孩子……

        可是，為什么我感覺，我要支撐不住了？

        難道是上天突然反悔給了我這樣的恩賜，要將我送走了嗎？

        不！不可以……

        我們的孩子他還沒有看一眼這個世界，我還沒有等到你，我不能走啊！

        秦明……秦明……秦明……

        一聲聲微弱的呼喚從那蒼白干裂的嘴唇里發出來，耶律基眼睛瞬間就紅透了。

        “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我這些天對你的守護，你都看不見么？”

        他如同一頭憤怒的豹子一般大聲質問著，面前的小人似乎被他吵到了，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王小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我一直守在你身邊，是我為你端茶倒水！是我為你放棄了雄圖大業！他呢？他在哪里？”

        “我告訴你他在哪里！他不要你了！當初我把你擄走時他就在郢州，他再往前搜一搜，天羅地網的派人來尋，我們一定逃不掉！”

        “可是他沒有！你猜他去哪了？哈哈哈哈……他去了大雁城，他的好兄弟被北蒼那群雜種圍困，他丟下你去了北蒼！”

        “你看啊，你看啊，你怎么就這么傻？這些年你都為他做了什么？他又為你做了什么？”

        “每次你有危險，他都不在，你卻為了他，把自己折磨的不像樣子！”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體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是因為肚子里的那個雜種吧！啊？”

        王小豆似乎陷入了夢魘，她痛苦的掙扎著，卻像是被什么束縛著一般怎么都掙扎不動。

        她的臉色越來越痛苦，耶律基卻越說越止不住。

        今日，他要將憋在心里許久的話通通都說出來。

        “那年軍中，你為他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滾打，身子早就落下了病了，可你不承認，也不曾理會。”

        “你不是神醫么？怎么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清楚？閔大夫的那碗落子湯是你倒掉的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一清二楚！”

        “王小豆！你懷的就是一個雜種！是奪走你生命的惡魔！你為什么不殺了他？為什么不讓我殺了他？”

        他突然伸出手來，停在王小豆的小腹之上，只要他稍稍一用力，那個小生命就結束了。

        王小豆似乎是感應到了危險一般，不知哪來的力氣雙手緊緊的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不要……不要……”

        豆大的淚滴沿著她瘦弱的臉頰話落下來，迅速消失在厚厚的氈墊里。

        耶律基痛苦的看著他，手一點點無力的垂下。

        他有許多機會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她拿掉肚里的孩子，可他卻眼睜睜看著她倒掉那碗落子湯沒有阻止。

        他心里有多喜歡她，就有多厭惡那個孩子。

        可當他看到她那么努力的想保護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撫摸著小腹，眼角滿是幸福，他就舍不得了。

        “啊！”

        猛的一拳砸下來，厚厚的氈墊發出一聲悶響，昏迷中的王小豆似乎受到了驚嚇一般瑟縮了一下，耶律基的一顆心瞬間更疼了。

        “哈哈哈哈……廢物，耶律基，你就是個廢物……”

        他自嘲的笑了笑，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出了帳篷。

        再這么耽擱下去怕是不行了……

        “來人！”

        “大汗！”

        隱在暗處的阿達木急忙現身，低垂著頭掩去他臉上所有的情緒。

        “送信給楊津，退兵。”

        阿達木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耶律基。

        后者則再次鉆進帳篷里去了。

        默默站立在那座前，阿達木許久都沒有反應。

        退兵……退兵……

        這話他是怎么說出口的？難道他忘記了，自己吃了多少苦頭，花了多少心思，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嗎？

        這場大戰他綢繆了那么久，難道為了這么一個女人，他就要放棄了嗎？

        抬眼望向四周的荒漠，如今戎狄境內綠洲的面積越來越小了，他還記得自己離開時信誓旦旦的告訴阿姆：

        “阿姆！等兒子回來，就接您去涂鳳國去！往后您再也不用擔心吃不上水了！咱們不僅有水喝，還天天能用熱水洗澡呢！”

        阿姆帝頂著漫天的風沙看向他，就那么像個孩子似的咧嘴笑起來：

        “傻孩子，那水那么矜貴，怎么能用來洗澡呢？太浪費了……”

        “阿姆，不浪費！南人都是這樣的，他們用這么大的木桶盛滿了熱水，人泡進去，舒服極了。”

        他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圈，只把阿姆嚇得不得了：

        “哎呦！太浪費了！這得能養活多少牲口！”

        他笑阿姆沒見識，笑著笑著眼角就濕潤了。

        何止是那么大的木桶，南人那里的水，可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何止是水啊！多少好吃的好用的，阿姆一輩子都沒見過。

        “阿姆，等兒子回來接您！”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是有多自豪說出的這句話，阿姆卻是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他的面頰：

        “孩子，阿姆只望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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