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過瞬間，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再回過頭時，王小豆臉上還隱隱閃著淚痕，人卻笑得如花朵一般：

        “相公，不然你也學別人蓄須吧，做個美髯大叔如何？”

        王小豆半開玩笑的走回秦明身邊，熟練的取出一只木匣中的工具，在秦明臉上比劃了片刻。

        “嗯……這里留一點，這里再留一點，留一個八字胡好不好？”

        “啊？不好啊？太顯老了嗎？那就這樣好了，留一個山羊胡！哈哈……”

        “那你不說話就是同意嘍～我來嘍～不能反悔哦……”

        一把閃亮的剃須刀在秦明面前晃了晃，王小豆煞有介事的在秦明面上開動起來，不一會兒便將他臉上青色的胡茬理出一個痕跡來。

        “完工！”

        王小豆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吧唧一下印在了秦明的紅唇之上：

        “嘖嘖……這位大叔貌美膚白，跟姑娘我回家做相公如何？”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調戲了一番之后，王小豆方才心滿意足的躺到了秦明身側，枕在他的臂彎里，心滿意足的睡去。

        窗外一棵大樹上，彩旗隱在新發的綠芽間，側耳聽著屋里的動靜，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姐雖然每日都嘻嘻哈哈的，她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不遠處的屋檐上，一襲黑衣的影一沉默的如同一尊雕像，他怔怔的看著大樹上那道窈窕的身影，久久未曾移開視線。

        “身為影衛，你犯了大忌。”

        無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影一身子一僵，兜頭跪了下來：

        “影一知錯，請師父責罰！”

        “跟我來。”

        無影目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彩旗，轉身消失在原地。

        影一心里咯噔一跳，咬牙跟了上去。

        戒律堂，通常是懲罰犯了錯的影衛的地方，影一對這里并不陌生。

        然而受罰卻還是第一次。

        雙膝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影一默默垂著頭一言不發。

        無影臉上裹著面巾，只留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在外面。

        墻上的刑具琳瑯滿目，各種罰人的手段，保管能讓人吃盡了苦頭，甚至還看不出任何痕跡來。

        “你可有什么話說？”

        無影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同他整個人一樣散發著冰冷，影一卻在這冰冷中聽出了熟悉的溫度。

        面巾下的唇角凄慘的勾了起來，影一將頭深深埋在地上：

        “師父，徒兒罪該萬死，無話可說。只是徒兒愧對師父的教誨，徒兒，對不起師父！”

        無影眼中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他久久看著跪在地上的影一，眸子里滿是心疼。

        “你還年輕，以后要走的路多著呢，既然你心里已經受到了最大的懲罰，那便用余生來贖罪吧……”

        說完，他便轉身朝著外面走去，高大的身形，看起來竟有幾分蒼老。

        影一聽著他的腳步一聲聲漸遠，始終伏跪在地上沒有動彈。

        “嗒……嗒……嗒……”

        七尺昂揚的男兒，平生第一次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哐……”

        沉重的大門被關上，伏在地上的身影開始變得朦朧，黑暗的光線反而讓人覺得安全，那身影漸漸栽到地上，蜷成一團，發出一陣怪異的嗚咽聲……

        大門外的無影沉默的站在那里，聽著里面的動靜緩緩抬起了頭。

        今日的天空灰蒙蒙的，讓人總覺得壓抑。

        就像這戒律堂，懲罰的，從來都只是人心……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馬大虎進京的日子，連帶著南楚的使臣也到了。

        這一日京城比往日熱鬧極了，又一位京城勛貴誕生，不少人都好奇這位新任的指揮使大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五城兵馬司，負責的可是整個京都的治安，從前陸楓也就算了，畢竟人家有從龍之功，又跟皇家是姻親。

        而這位馬大虎，聽說半年前才從知縣的位置上升任了知州，前不久又協助抗擊倭寇，聽說是立了大功了。

        更重要的，是這人雖已二十五歲了，可還沒成親呢！

        不少家中有適齡少女的人家，也都擠破了頭前來打探。

        對于京城的熱鬧繁華，這位指揮使大人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情緒來，反而有些焦急，嫌這些圍觀的人群擋了路。

        好在終于進了宮，面了圣，指揮使大人馬不停蹄便一路去了國公府，這更讓京城的人大跌眼鏡。

        又是國公府？

        好家伙！這國公府的水，可真深啊！看來，日后萬萬是不能得罪了這國公府！

        “又是國公府！”

        柳家，柳正奇氣的一把摔了手上的白玉茶盞，聲音一響起來，又心疼的臉都綠了。

        為了幫兒子做好這趟差事，他們柳家可真是連家底都掏出來了！

        可這水患，這旱災，哪那么容易？他現在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博榮這次怕是沒有三年是回不來的，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他一定得想個法子才行！

        最近不少依附著柳家的官員都明里暗里向國公府遞去了橄欖枝，真當他柳正奇眼瞎了不成？！

        想到這里，柳正奇冷哼一聲，站起身就往宮里去了。

        工部、戶部這倆缺口，必須得由他的人頂上去！

        不同于柳家的冷清，今日的國公府熱鬧極了。

        石長生一家，呂六一家，還有馬上就要成親的魯豁，通通都聚在了國公府。

        昔日，為了避難，他們這些人被逼無奈住進了莊子，沒想到幾年過去，他們竟能在這樣的場景之下，以這樣的身份重聚。

        “今日大家終于都到齊了，沒有備什么好菜，依舊是咱們王記的火鍋，大家嘗嘗看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味道！”

        今日的王小豆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看著他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心里萬分圓滿。

        “小豆，這一切可都是因為你呀！當年若不是你收留，俺們可能連命都保不住！更別說像今日這般了，這杯酒，俺敬你！”

        馬大虎看著那張許久不見的小臉，眼中流光溢彩，一仰頭便將杯中酒喝了個干干凈凈。

        哪知，人還沒坐下便被馬奶奶一巴掌打在了腦袋上：

        “混小子！不知道小豆懷了身孕不能喝酒啊？找打是不是？”

        “啊……嘶……姑，你輕點兒！你都那么長時間沒見我了，還下這么重的手！”

        兩人這一打岔，惹得眾人皆仰頭開懷大笑。

        馬奶奶看著他如此生龍活虎的樣子，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

        即便繃著一張臉想要裝的嚴肅些，也總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一年多在京城，雖說錦衣玉食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的，可心底里還是惦念這個遠在南平的侄子。

        如今倒是好了，以后人能守在身邊了。

        “哎呀，老婆子，難得高興的日子，你就不要怪這小子了！小豆，你盡管坐著吃飯，別理會他，啊！”

        石菖蒲接過話，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如今馬大虎能有如此成就，他面上也有光。更何況日后官場上，兒子又能有一個助力。

        “哈哈，石爺爺，馬奶奶，大虎舅舅終于來了京城了，小豆心里也高興呢！今天我們總算是聚齊了，小豆就以茶代酒敬大虎舅舅一杯！”

        “是呀，今日難得這么高興，我吃著這鍋子也很有以前的味道，倒像是念秋做的呢！”

        莊老爺子夾了一片涮羊肉放進嘴里，仔細嚼了嚼，連連點頭稱贊。

        “不錯！又鮮又嫩！”

        “你呀，就是喜歡吃這一口。”

        莊夫人笑著看了看自己老頭子，轉而面向眾人：

        “他呀，平日里就總念叨著，這樓里的菜啊，總比不上莊子里做的好吃。明明都一樣的方子，哪里就不一樣了嘛！今日可算是讓他如愿了！”

        這番話一出來，眾人又禁不住大笑出聲。

        整個小院一片熱鬧祥和，就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冬天，大家圍爐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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