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楓回到陸家時，諾大的陸家安靜的不像話。

        不像是從前，哪怕是夜半時分，張燈結彩的陸府也處處透著熱鬧。

        每每他從花樓里酒氣熏熏的回來，還總能遇到幾個同樣晚歸的兄弟。

        如今……小七走了，聽說剩下的幾個為了家產爭得不可開交，老四老五出府別住了……老大老二……這會兒怕是忙著斗法……

        心底里再次涌上一股凄涼，驀地而后傳來一聲驚叫：

        “少爺？！”

        陸楓回過頭去，見是提著燈籠的老管家，眼里溢出一抹笑意來：

        “陸伯。”

        那老管家手里的燈籠“啪嗒”一下落了地，里面的蠟燭倒落在地，瞬間便熄滅了。

        好在今晚的月亮足夠亮，即便沒有了蠟燭，老管家也能清楚的看到陸楓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三少爺！真的是您啊！”

        陸管家眼里噙著淚，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覺得冒失了又生生頓住腳，兩只手無措的在褲縫上摸來摸去，臉色憋的通紅，就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陸伯身體可好？”

        陸楓打心底里生出一股親切來，臉上的笑意真誠了許多。

        “好……好著呢！哦！少爺可曾吃過飯了？要不要老奴去給少爺下碗面？”

        老管家可一直記著，少爺每次醉酒回來，都喜歡吃他下的一碗素面。

        陸楓配合的摸摸肚皮：

        “好，還真是餓了。我先去看望母親，稍后去廚房找陸伯。”

        “好好好……老奴這就去！”

        陸伯高興的轉過身，上前撿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燈籠，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猛的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早不知去了哪里：

        “少爺，夫人她……”

        見他臉色不對，陸楓心里咯噔一跳：

        “母親她怎么了？不是說身子不好？可請大夫看過了？”

        老管家見他這反應便知道他怕是還不知道馮氏的事情，也對，就連小姐都不清楚呢，何況是少爺？

        “夫人……”

        張了張嘴，老管家還是決定這事還是讓夫人自己來說吧。

        “夫人怕是還沒睡，少爺快去看看吧。”

        說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陸楓的臉色越發(fā)沉了下來，連忙轉身加快了步伐往馮氏院子里去了。

        遠遠的，一股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便傳了出來，陸楓心里猛的揪起，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跳進了馮氏的院子。

        “夫人……您怎么樣？來，喝口水。”

        小丫頭聲音里明顯顫抖著，馮氏微弱的喘息透過薄薄的窗紙傳了出來。

        “不……不用了……”

        “夫人……奴婢再去給您請個大夫吧……”

        小丫頭的哭聲越發(fā)明顯，聽得陸楓一顆心跳的更快。

        “沒用了……咳……咳咳……小姐還沒有消息嗎？”

        房間里久久的沉默，半天才想起馮氏無奈的嘆息：

        “唉……她犯下如此大錯，又怎么可能……咳……咳咳……怎么可能……輕易就出來了呢？”

        “夫人，您放心，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罷了……罷了……終究……是我對不起她……只要……只要我們走在她前面……就安心了……黃泉路上，好歹還能照顧著她……”

        “夫人……”

        隨即，里面便是一陣壓抑的啜泣聲。

        “吱呀……”

        “誰？！”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小丫頭連忙沖了出去，隨即像是見了鬼一般驚愕的捂住了嘴巴。

        陸楓面色陰沉的饒過她，徑直走到屏風后的床榻前來。

        “少爺！”

        小丫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沖了進來。

        一聲驚呼，卻是讓床上的馮氏猛的睜開了眼睛。

        待看清面前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馮氏眼淚啪嗒啪嗒便落了下來。

        “母親！”

        陸楓猛的跪在床前，長臂一攬將馮氏圈在懷里。

        “楓兒……是你……真的是你呀……”

        馮氏一遍一遍喊著陸楓的名字，好像只有這樣，她的孩子才能真真正正的留在她的身邊。

        “母親……孩兒回來了……孩兒來看您了……”

        “好孩子……真好……真好啊……”

        馮氏突然一頓，掙扎了幾下從陸楓懷里掙脫出來：

        “楓兒！快！快去救……咳咳咳……咳咳……”

        情緒一激動，馮氏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陸楓嚇得手足無措，小丫頭忙熟練的拿了痰盂上前，擠在陸楓前面幫馮氏順氣。

        好半天，一口血痰咳了出來，馮氏才算是緩過勁來。

        陸楓的一顆心卻是沉入了谷底。

        馮氏剛緩過氣便緊緊握住了陸楓的手腕，苦苦哀求：

        “楓兒……快去救你妹妹……救你妹妹啊……她……她可是活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母親！您別急！靈兒她沒事了。”

        陸楓趕忙出聲安慰馮氏，他真怕馮氏再這樣激動，就可能……可能……

        “沒事了？”

        馮氏一愣，這才安靜下來，狐疑的看向陸楓。

        “您放心，皇上已經答應我了，不會傷靈兒的性命。不過……她犯下如此大錯，總要略施懲戒，要在牢里多住一些時日。”

        心里的一口氣終于松了下來，馮氏軟軟的倒在床上，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母親，您的身體……”

        陸楓看著她如此虛弱的樣子，欲言又止。

        “嗨……咳……咳咳……受了些風寒，不礙事的。”

        馮氏強打起精神，不在意的說道。

        陸楓鼻頭一酸，卻是險些落下淚來。

        母親說沒事，那怕是，不好了。

        “楓兒啊，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不走了？你立了大功，皇上是不是賞你了？還有三公主，她跟你一起來了嗎？”

        得知陸靈兒沒有了生命危險，馮氏才總算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陸楓的身上。

        陸楓牽強的扯了扯嘴角：

        “母親，孩兒這次來，是要接您和靈兒一起走的。”

        馮氏一愣：

        “走？去哪里？”

        “去北蒼。母親，您不知道，北蒼可美了，有成群的牛羊，滿地的綠草，天是那么藍，水像是玉帶一般。您跟靈兒去了，一定會喜歡。”

        馮氏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心里卻是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很快，她又釋然的笑著：

        “那感情好，靈兒這孩子，最喜歡自由自在的了。”

        如今陸靈兒在京城的名聲算是壞盡了，即便是活下來，她怕也很難在京城立足。

        與其就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倒真不如去過另一段人生。

        更何況還有陸楓在，想必她的日子也不會艱難。

        “柔兒也來了，還在路上，想必明日一早就能進京。您是見過她的，一定會喜歡她。”

        “喜歡，怎么會不喜歡呢？娘就喜歡她這敢愛敢恨的樣子！”

        馮氏心里會心的笑著，其實她最喜歡的還是那種小家碧玉一般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哪里還談的上她喜不喜歡？

        見陸楓提起拓跋柔眼底的溫柔，馮氏心里這才真正放了心。

        看來，楓兒他是真心喜歡那個北蒼公主。

        不，現在可是北蒼的女王了。

        也不知道這樣的女孩子，會不會欺負楓兒。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見馮氏漸漸有了困意，陸楓才告辭出來。

        廚房，老管家正踮著腳不停的往外張望，遠遠的看見陸楓來了，忙轉身回去再沸騰的水中下入新鮮的面條。

        陸楓一進門，便看到老管家忙碌的身影。

        熟悉的場景伴隨了他無數的日夜，如今時過境遷，沒想到他還能吃上一碗老管家做的素面。

        “來嘍！香噴噴的素面！”

        老管家如同過去的很多次一樣，將一碗素面端在了陸楓面前，上面照舊臥著兩顆雞蛋。

        陸楓道了謝，拿起筷子風卷殘云的吃完，一旁的老管家使用笑瞇瞇的看著，無比欣慰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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