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文菽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皇甫連成的神色，說著說著眼圈也紅了，聲音也哽咽了，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皇甫連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茯苓這個名字他還是有些印象的，那是姜氏身邊的大丫頭，從前就是管著賬房的。

        這個荊氏，背著他竟然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她這是故意要養廢了菽兒啊！

        好在……好在菽兒還算爭氣。

        “菽兒，你跟父親說說，你都學了些什么。”

        如今對他來說，一個聰明睿智的女兒定然比一個空有其表的花瓶更有用。

        皇甫文菽神色有些愕然：

        “父親，您不怪女兒偷偷識字？”

        皇甫連成抬手溫和的理了理她鬢角的頭發，滿眼溫情：

        “孩子，你如此聰慧，能識些字是好事，父親怎么會怪你呢？快跟父親說說，這上面的字你都……”

        皇甫連成說著便拿過皇甫文菽手中的那本賬冊，翻著翻著手便僵住了。

        只見，那小小的一本賬冊上面竟密密麻麻批注了許多簪花小楷。

        那字秀雅靈動，筆酣墨寶，一看便是好好練過的，甚至比他專門請了人教導的皇甫文蕊寫的都要好上許多。

        不，這樣的字，蕊兒根本比不了。

        再看那些批注，皇甫連成的眼睛更亮了，聲音里都有些顫抖：“菽兒……這……這都是你寫的？”

        那墨跡明顯半干，是剛寫上不久的。

        皇甫文菽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垂下墨色睫羽羞澀的點了點頭。

        “好……好……不愧……不愧是我皇甫連成的女兒！”

        皇甫連成捧著那賬本差點老淚縱橫，只學了幾年就寫的這般好，這個女兒若是好好培養該是怎樣出色？

        他心里又悔又恨，他這么出色的女兒，竟差點被荊氏毀了！

        “父親，這賬本上女兒有些地方不太理解，這才拿過來麻煩您教導女兒的。”

        溫軟的聲音拉回了皇甫連成的神思，他順著皇甫文菽那根纖纖玉指看了過去，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混賬！大膽！真是……真是……膽大包天！”

        書房緊閉的房門里突然傳出一聲聲咆哮，守在外面的小廝臉色頓時精彩起來，就連馮管家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也露出幾分驚疑。

        老爺這是……生誰的氣了？

        都多少年沒這樣了？看來……有人是要倒霉了。

        他慢慢捋了捋胡須，卻并沒有覺得要倒霉的是房間里那位。

        荊氏派來打聽，卻一直尋不到門路的小丫頭正不知該怎么回話，躲在院墻外急的都要哭出來。

        突然聽到隱隱傳來的皇甫連成的咆哮聲，立即喜上眉梢。

        生氣了！大小姐惹老爺生氣了！她終于能交差了！

        除了荊氏的丫頭，各處派來打探消息的小丫頭們自然也都在暗處聽到了皇甫連成壓抑不住的怒斥，一個個紛紛溜回去邀功了。

        很快，整個相府后宅都傳遍了大小姐被老爺怒斥的消息，剛剛靠攏嬌蘭院的那陣風頓時游移不定起來。

        要說這皇甫連成為什么能在朝堂站穩腳跟，就是因為他把自己的秘密守的很嚴。

        而他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小小一間書房里。

        身為他最得力的助手馮管家為什么能跟在皇甫連成身邊這么多年而不倒，便是因為他深深的明白這一點，并替皇甫連成守好了這個院子。

        因此這么多年，別說外面的探子，就連府里的人除非是他十分信任的，也是任何一個都沒有放進來過。

        否則，荊氏也不會因為聽說皇甫文菽屢次進了書房而如此著急。

        要知道，有這個特權的，府上就只有她的兒子皇甫文瑞。

        書房里，皇甫連成按了按額頭跳起來的青筋，只覺得胸膛的怒火就快要抑制不住了。

        “父親……”

        一旁的皇甫文菽一朵嬌花兒一般嚇得臉色都有些白了，神情怯懦的看向皇甫連成：

        “是不是……女兒做錯了什么？女兒知錯！您怎么罰女兒都行，只是求您別生氣！女兒……女兒……”

        皇甫文菽眼看著要哭出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女兒怕您氣壞了身子……”

        皇甫連成的視線緩緩移到她身上，看著她害怕的顫抖卻滿眼關心的樣子一顆心倏地便軟了下來。

        這么好的一個女兒，他從前，怎么就沒有看在眼里呢？

        倒是讓那個吃里扒外的荊氏如此欺瞞戲弄于他！

        今日要不是這賬本，他還真不知道荊氏這些年都要把他皇甫家掏空了！

        眼看著心頭的火又要冒出來，皇甫連成趕忙將它壓了下去，盡量緩和了聲音：

        “菽兒別怕，父親沒有怪你。好孩子，快起來。”

        說著，竟還主動伸手去拉皇甫文菽。

        皇甫文菽心頭一怔，看著那只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經她多少次渴望著這只手能拉自己一把，然而這么多年無論她多么絕望痛苦，它都沒有出現。

        心里突的笑了，皇甫文菽啊皇甫文菽，若不是那一張圣旨，你以為他會如此待你么？

        一張小臉很快恢復了平靜，皇甫連成卻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心里驀地一痛。

        這個女兒，他終究是虧欠了太多。

        皇甫文菽慢慢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了皇甫連成的大手上，借著皇甫連成的力道緩緩站起了身。

        那只小手握在手心，竟是那么陌生。

        這個女兒，從她出生開始他都沒有看過一眼。

        若是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這些年……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皇甫連成慌亂的丟開那只手，心里的愧疚太過陌生，他急切的想要把這種情緒從自己身體中趕出去。

        “菽兒，父親……父親這里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回去吧……對了，我讓馮生把你那里的賬本都抱過來，你對這些還不熟悉，等他理好了再給你送去。”

        “是。”

        皇甫文菽看著他慌亂的背過身子，一顆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后悔嗎？愧疚嗎？

        那您……就這么悔著，愧著吧……

        慢慢轉身走出書房，聽著皇甫連成喚馮管家進門的聲音，皇甫文菽輕輕捂住了胸口：

        還是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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