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這個人挺刺兒的，嘴巴還欠。但是吃飯時候很收斂，今天可能跟蕭冉久了沒見，這頓飯上話尤其多。蕭冉顧著吃菜，偶爾開腔。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吃完。

        掃尾工作時，蕭冉手機進來一條消息，是阿部，【聽說你來公司找過我，拿項鏈？】

        蕭冉放下筷子，敲字，【嗯，你不在】

        阿部，【出差】

        【回來了，你現在有空過來一趟，我拿給你】

        蕭冉猶豫了，阿部很快又發了文字過來，【辦公樓下等我就行，我下去】

        “蘇明，你吃完沒？”蕭冉收了手機。

        蘇明咬了口五花肉，說，“你趕著投胎？”

        “那借你車鑰匙用用，我半小時回來”蕭冉說。

        “有跑路的嫌疑”蘇明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說，“不吃了，我跟你去”

        “行”蕭冉抬手招來服務員結賬，“反正我覺得你也該減肥了，這兩個月你胖了多少啊”

        “老子的八塊腹肌還在著呢”蘇明不以為然。

        “……先生，一共消費兩百八”服務員小姑娘滿臉通紅的遞來賬單，要看不看的拿眼瞥蘇明。

        蕭冉裝作無意，用手機付了錢，出菜館門口才揶揄蘇明，“你的八塊腹肌恐怕已經被人家小姑娘用眼神剝離干凈啦”

        蘇明大笑三聲，沒理她。

        鑰匙還是給了蕭冉，蘇明不在乎蕭冉去哪，他往副駕一坐，找出一頂漁夫帽扣在臉上，抱著胳膊閉目養神去了。等再睜開眼，蕭冉已經把車開到了山谷的辦公大樓，就停在前面大街的一棵梧桐樹下。

        “我操！”蘇明指了指路對面，“來這，來這你找我”

        “你也沒問啊，再說不是你自己要跟來的嘛。就一些小事，你在車上等著就行”蕭冉邊說邊解開安全帶，跳下車，靠在車頭給阿部發信息。

        “我操”蘇明又罵了一句，緊接著對著后視鏡理了理頭發，打開門，跟著下車。

        “不上去？”蘇明問。

        蕭冉搖搖頭，低著眼發消息。

        【學長，我到了】

        阿部，【來的真巧】

        【小冉，抬頭看十二點鐘方向】

        蕭冉抬眼，愣住了。

        同時，后邊兒懶洋洋靠著車門的蘇明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三四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山谷樓下。幾個門衛小跑著過去開車門，車上下來不少人，霍丞一席黑色西裝，在眾人當中。

        蕭冉霎時意識到阿部是故意捉弄她的，此刻，正笑顏如花的伸手和她打招呼呢。

        可霍丞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下了車，諸位跟著的同行馬上簇擁著他往大樓走去，很快消失在了玻璃房子里，阿部無奈的只得跟上。

        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蘇明看著消失在大樓的男人，再看看身旁的蕭冉，盡管努力克制，但她的沮喪顯而易見。

        海市臨郊的一家俱樂部，百里蘇明帶著蕭冉感受著賽道上的‘速度與激情’

        這是賽道上的較量，與風并肩的速度。耳旁是轟鳴的引擎聲，眼前是快速掠過的剪影，風咆哮著吹過，眼看直道越來越短，盡頭迎面撲來……

        駕駛座上，蘇明有條不絮的操作著，油剎配合，持續沖向下一個路段。藍車緊隨其后，一個帥氣利落的漂移，呼嘯而過——

        車子駛過終點，又沖出十來米后，車尾甩出去，停穩。

        身著賽車服的車手爬出車艙,頓覺踩在了棉花地上，手腳發軟使不上勁。

        提前到達終點的蘇明已經摘下頭盔，他手臂搭在車門上，越過車身看蕭冉腳步踉蹌，搖頭嘆息，“你這沒用的，出去可別說是我徒弟啊，砸招牌”

        蕭冉并沒有立馬搭理他，腦袋還天旋地轉的厲害，她怕一開口就吐了。套著頭盔的腦袋抵在車窗上緩沖，待這陣眩暈過去后她才拔掉腦袋上的頭盔，一頭如瀑長發傾泄而下，冷傲到野氣十足。

        蕭冉把手套摘下來，說，“我就是個不成器的，你不如趁著還干得動再收個？也好衣缽傳承不是”

        這話說的著實沒良心，百里大神何許人也，可不是什么蝦兵蟹將都能得他青睞，手把手指導的。蕭冉雖說是關門弟子，但事實上他就收過這么一個徒弟，一方面，這個怪女孩的怪想法有時還挺對他口味，另一方面，他賭那莫名的天性使然。

        畢竟，有一種人一看就是乖小孩，而蕭冉，很不乖。

        事實證明蘇明的眼光依舊值得他驕傲，雖然她學車時間不長卻足以將一些專業的賽手給比下去，如果專業系統培養的話，她不可謂不是下一個百里蘇明，可偏偏的……就像蕭冉自己說的，她就是個不成器的。

        整個中午蕭冉都在“足跡”窩著，在這里，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松快。

        不知不覺，這個地方已經存在五年了。

        五個月前，開業五周年慶典，也剛好是她參加完美國錦標賽宣告退役后的第一個月，蘇明拿著麥克風一通煽情——“今天我們能坐在一塊喝酒，感謝tv，感謝pd，感謝滾石，阿冉就不用感謝了，雖然她背離了組織拋棄了我們，但我們依舊要快樂的活，鼓掌！”

        逗得一包廂好友笑的止不下來。

        如今想起，還是覺得那番演講挺滑稽的，又覺得那才該是蘇明會有的樣子，正經中總是夾著不正經，嬉鬧時又讓人覺得嚴肅，明明惱極了她的，偏偏還是高山流水的君子做派。

        “笑什么呢？這么好笑”

        蘇明一進來就看到她嘴角掛笑的趴在沙發背上，肩膀細細顫抖。

        “想到一些好玩的事”蕭冉說。

        蘇明已經洗過澡換了身衣服，大t大褲衩，浸濕的細碎短發東一撮西一撮，喪。

        這個人也是挺窮的，養著那么大一個俱樂部還欠了銀行一屁股債，車癡舍不得車就把房子給賣了，吃住只能窩在俱樂部里。

        “那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了”蘇明抬手準備往蕭冉頭發上拍，蕭冉下意識抬手擋住，上半身歪向旁邊，警告，“女孩子的頭發很金貴，不能動！”

        “切，稀罕，一堆草”蘇明翻出他的南將獅子頭，陷進沙發里悠哉悠哉的盤著，“車跑過了，現在從哪來就給我回哪去，別窩我這。咱這開門做的可都是正經生意，不是避難所”

        “看你長得帥，不想走”蕭冉真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呵，高帽都頂到天花板了，老子才不吃這一套，要不是為了那誰誰誰你樂意呆這？怕是連我是誰都給忘了”

        蕭冉沒說話。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蘇明換了個坐姿，“能讓你露出這副神情的除了他霍丞，我可想不出來還有誰能有這個本事，真搞不懂你們在較什么勁”

        “看出來了？”

        “我不瞎”

        確實是挺讓人糾結的，蕭冉靠在沙發上，側著身子百無聊賴的玩著旁邊鐵架上的多肉葉子，一捏，爆了一手的汁液。

        “……喂！好不容易養大的你別給我捏壞了，統共就這么三片葉子呢！”

        蕭冉一下子收回了手。

        “那是我的發財樹”蘇明說。

        蕭冉看了眼蔫了吧唧的多肉，嘀咕，“那你可能需要再窮上一段時間了”

        蘇明皺眉，沒忍住問道，“冉，你不跟我，難道真是因為我條件不好？”

        “其實”蕭冉坐直了身子，誠懇的說，“也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像我這樣勢利眼的”

        蘇明點點頭，似放下心來，“那就好”

        蕭冉仰頭看著橫在天花板上，涂滿紅漆的鐵架子，沒說話。

        從‘足跡’離開是傍晚，跟公車回去的路上，蕭冉接到了霍丞的電話。她握著手機猶豫著，最后還是接了。

        “在哪里？”他先問。

        蕭冉望著窗外，是在辨認公交車現在駛過的位置。外頭，是昏黃夕陽下的金融街建筑。

        還未答，霍丞又解釋道，“今天剛回來，中午的航班。本來是打算先把手頭上的事情交代了去找你的，結果忙到現在。下午到山谷，為的什么？”

        原來是看到了她的。

        “找學長……拿點東西”蕭冉摳著自己的指甲，發了會愣。聽到公車到站的提示音，她從座位上起來，走到后門扶手的位置。

        “是在公車上？”他猜測。

        蕭冉點一點頭，忽意識到他不在身邊，看不到，“是在公車上，你是有什么事嗎？”

        “如果沒事，我是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話筒里過濾的他的聲音，依舊是溫和平靜的，仿佛是在同她說笑。蕭冉的心忽的縮緊了，脫口而出，“我沒這樣說”

        那邊是他輕聲笑了下，蕭冉窘著，細聽發覺他那頭的背景聲雜亂，應該是在外面。

        聽他又道，“有些話，電話里說不清的。我們見一面，好不好。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找你……我看到你了”

        是蕭冉的公車到了站，她走下車，要從馬路對面的公交站過來。正等紅綠燈。

        筆直寬闊的馬路對面，是他站在賓館樓下。

        四目相對，他人在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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