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丞來接蕭冉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半，不過卻不是霍丞開的車，而是一個叫阿尋的職員。

        因為之前并沒見過面，阿尋站在車頭微微頷首，算是打了聲招呼。

        車還是上午霍丞來接她的那輛車，銀灰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很不低調。霍丞之前開的那輛是黑色路虎，車在車禍中被撞報廢了。上午蕭冉并沒有注意到，滿腦子都是霍丞跟蘇明的事情，連同事問起來她也只覺得奇怪，輕飄飄反問一句，“你覺得我像養得起勞斯萊斯的人嗎？”，同事訕訕，聯系蕭冉平時摳門兒的姿態，只得作罷。現在想起來問，才知道這輛車是霍丞從傅修直車庫里順來開的。

        蕭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扯了扯他衣袖，說，“以后你上下班，或者去哪里跟我說好了，我當你司機”

        霍丞拿著平板看信息，修長的指在屏幕上敲著。感覺到衣服的拉力，霍丞側眼看了過去。她細細白白的小手在他衣服上，手指玉潤一般的干凈。霍丞靜靜端詳著，女孩子的手怎么能長得這么小，他心想。

        蕭冉很表現自己，全然一副應聘者的姿態，“我技術很好的，還拿過f3美國錦標賽的獎項，給你開車綽綽有余了，我還自帶車子。誒，有沒有聽我說話呀？”

        她手指捏著他衣服，又輕輕扯一下。

        “是大材小用了”霍丞斂了心思，掀起眼皮瞧著她，笑說，“要送我上班的話就意味著比平時早起半小時，你能起得來。再說，哪有女孩子當司機的”

        “你不要搞性別歧視好不好，而且你怎么就肯定我起不來。我可以早點睡，科學睡眠，只要規律每天睡六小時就夠了”

        “再怎么規律，你每天連睡十小時都嫌不夠。晚上還要空時間背書做題，你會計證不考啦”霍丞摸了下她毛絨絨的腦袋，“小朋友，安分一點好不好”

        蕭冉自然不懂霍丞的良苦用心，“你都不試用一下怎么知道，還是，你不稀罕跟我待在一塊”

        下班高峰期，馬路上的車子堵成一條長龍，從事務所出來這么一會的時間，阿尋已經停了三次車，遇上紅燈，又是幾十秒鐘的等待。

        霍丞深深的凝視蕭冉，然后指了指窗外靜止不動的車輛，說，“早晚高峰，可不止一個小時。我遲到無所謂，大不了加班補回來。你要是少打幾回卡，扣工資不說，年終獎也懸，保不準連工作都丟了”

        霍丞當真是了解她，這樣一個危險一個危險的拋出來，蕭冉果然猶豫了，眼睫垂下，半日沒有動靜。

        霍丞以為她大概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松了口氣，他是真不想讓她受苦勞累。卻不想，蕭冉忽然抬起臉，湊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霍總，我當你司機的話，你應該也會付我工資的吧”

        前頭阿尋不禁想笑，但又不太敢笑出來。

        “……”

        霍丞早有這樣的覺悟，若用正常的思維，是萬不能和她好好說話的。你若覺得能唬住她，她偏偏就長了熊心，生了豹膽，處事自有風流。

        霍丞輕嘖了聲，“感情是想打我這賺外快啊”

        蕭冉不置可否，盯著車窗外瞧，低聲，“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受霍丞指示，阿尋把車開到實驗小學路口。

        車窗搖下來，霍丞閑閑伸出去一只手。站在校門口門衛室旁邊的小鬼愣一愣，立馬喜滋滋的跑了過來，開了蕭冉那側的車門。

        “冉冉？”耿耿歡喜的撲到蕭冉身上，“你來接我啦，冉冉真好”

        霍丞看過來，“冉冉也是你叫的”

        “你不也這樣叫”

        “你能跟我比”

        耿耿驕傲的昂起圓嘟嘟的下巴，不以為然，“我確實更可愛，冉冉喜歡我，肯定比喜歡霍叔叔多，是不是冉冉？”

        “你說”霍丞用手肘推了下蕭冉的胳膊，蕭冉轉過臉瞧了眼他，笑，轉而言他，“今天課上的怎么樣？”

        這個問題，耿耿十分喜歡，“作文課上，老師表揚我了，夸我作文寫得好”

        “寫的什么？”

        “老師讓我們寫最喜歡的朋友”耿耿迫不及待的把作文本從書包里抽出來，興奮道，“我寫的是冉冉，我最好的朋友，她長得很漂亮，笑起來像暑假的小太陽”

        蕭冉垂眸看著耿耿的作文，工整而稚氣的字跡，語句流暢，文筆很活潑。作文很短，就一頁紙，蕭冉很快看完了，待讀到末尾“好想她是我的同桌”時，蕭冉忍俊不禁。霍丞聽作文寫的內容是蕭冉，便也好奇挨過來看。

        面有肅色，跟檢查項目數據似的，極其認真。

        半晌了，霍丞淡聲，“小鬼”

        耿耿目露希冀，“霍叔叔，你是不是也覺得寫的很好”

        霍丞眼皮都沒抬一下，伸手揉了揉蕭冉的腦袋，緩緩道，“字太丑，配不上我家冉冉”

        耿耿，“……”

        回到楓之巷，蕭冉推開車門，照顧著耿耿先下車。阿尋繞到霍丞那一側給他開門，霍丞站在車門的位置，跟他說了幾句話，阿尋點頭應了，正要上車把車倒出院子。

        蕭冉越過車身喊住他——這會兒已經到了飯點兒，想留他吃個便飯再回去。

        阿尋有些靦腆起來，眼睛自然看向霍丞，霍丞瞥了蕭冉一眼，淡聲，“添雙筷子的事”

        魚湯熬到奶白，香氣四溢。

        耿耿是霍丞家的常客，他們家沒請保姆，夫婦兩下班遲了或是遇上其他急事不在家，耿耿就自覺來霍丞家蹲著。寫作業，看電視，也過過夜，蹭飯更是常有的事。畢竟這小鬼剛學會叫爸爸的時候霍丞就搬來楓之巷了，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蕭冉幫忙擺了碗筷，特地將一個印有海賊王圖案的青瓷碗分給耿耿，耿耿喜滋滋去盛飯，接著坐回自己慣坐的位置上，等待開飯。這邊蕭冉也招呼阿尋坐下吃飯，阿尋卻全程看霍丞臉色，上司示意了才敢上桌。真的是很有禮貌又別扭的孩子，蕭冉也就隨他去了。

        之前劉姨接到兒子電話，說有些事情耽擱了，請劉姨幫忙去幼兒園接一下小孩。劉姨典型的隔代親，做好飯后就提前回去了。臨出門前還叮囑蕭冉餐具她明早過來再收拾，讓蕭冉別進廚房，不然霍丞會不高興。

        蕭冉憂郁的微笑了一下，心里在想，這個阿姨實在多慮，霍丞又不是那種占有欲很強的大男子主義者，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而且阿姨來不了的時候，她也是有下過廚的，可沒見霍丞有一點的不高興。

        因為龍棋和阿尋年紀相仿，男生之間自有些話題可聊，漸漸的，阿尋也不那么拘束。霍丞的手機一直進來信息，他一邊吃一邊看手機，最后干脆直接放下筷子看手機，不知道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下屬在這個時候打擾人。

        坐旁邊的耿耿喳喳喳的跟蕭冉講學校的趣事，加之又有電視劇的背景音，蕭冉聽的認真，一邊翻轉筷子在霍丞面前的桌子上輕輕點了一下。霍丞看懂她的意思，笑笑，放下手機認真吃飯。

        蕭冉沒理會龍棋他們說什么，也不插他們的談話。只是考慮到男孩子飯量大，避免阿尋不好意思，在這吃不飽。蕭冉主動跟他說廚房里還有飯，如果不夠就自己去添，不用客氣。阿尋很有禮貌的應了聲好。

        “心這么細”霍丞旁若無人的拿手碰了下蕭冉的臉，“不過你怎得就不問問我夠不夠吃”

        蕭冉莫名其妙，“這不是你家嗎？”

        這頓飯吃的還算融洽，賓主盡歡。飯后阿尋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明早再來接霍丞。蕭冉把人送到門口，阿尋上車，車子倒出院子，開遠。

        蕭冉還在看，霍丞摸著她的臉，把她腦袋偏過來，“人都走遠了，還看”

        “好歹是客人，總要客氣一點的”

        兩人往里屋走，蕭冉又問，“他應該不是司機吧”

        霍丞，“你又知道了”

        “看著就不像，哪有那么年輕的司機”

        霍丞瞅著她，似笑非笑道，“這么年輕給我當司機，糟蹋了。那你還上趕著要幫我開車，還是個姑娘家”

        “我又沒有這個意思，你不是也沒要我嘛”

        說的跟被拋棄了似的，霍丞沒忍住捏她面皮，輕笑道，“我最稀罕你了，開心了吧”

        哄人的話一套套的。

        蕭冉撥開他的手，沒有理他，轉身在櫥柜里找出新的膠手套帶上，開始收拾桌上的餐盤。

        后來蕭冉才知道阿尋是新來的技術員，京大研三的畢業生。本來是阿部帶的，但是畢業季阿部手底下實習生已經有好幾個了，顧不上來就先把人安排給了霍丞開兩天車，美其名曰關心重傷初愈的上司。

        那時阿尋已經轉正，蕭冉不忘指責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霍丞呵笑了聲，“實習生在辦公室頂多干點打雜的活，這孩子悟性不錯，是個苗子，不如跟我出去跑，見得多了，也好學學章法”

        這話蕭冉是信的，霍丞不常帶實習生，上一個得他親自□□的人，是阿部。如今年紀輕輕就上了獵頭名單。

        霍丞跟進來，卷了衣袖幫忙洗碗，順便命令客廳里看電視的龍棋把廚余垃圾拿出去丟了。

        蕭冉看著龍棋皺著眉頭，不情不愿的打包垃圾，莫名有些想笑。她一直覺得龍棋就是那種被家長寵壞的孩子，但是迫于上頭兄長的威力，再暴躁的脾氣也不敢造次。而霍丞也確實很有當哥哥的威嚴，八成龍棋就是被霍丞壓迫著長大的，也是可憐。

        直到龍棋提著垃圾出去，霍丞才說，“龍棋畢業一年就換了三個工作，還不如阿尋來的穩重”

        蕭冉把碗碟放進水池，聽言，輕笑了下，“可能因為你是個好哥哥”

        “嗯？”霍丞側頭看著她。

        “這還用說，龍棋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啊。有你這么個強大的后盾，有哥哥庇佑自然有恃無恐。依我看，龍棋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況且有你這個上梁在，他這個下梁等閑歪不了”

        她巧舌如簧，哄人的話一籮筐，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霍丞彎腰洗盤子的動作停了停，扭過頭，一言不發的盯著她瞧。眼波流轉，惡作劇的將指上的一點泡沫彈到她臉上。蕭冉躲了躲，臉頰額發上還是粘上了晶瑩的泡泡，也不惱，直接扯了他后背的衣服擦臉。

        霍丞輕輕的笑，滿是縱容。

        做完廚房的一系列事情，耿耿的作業也寫完了。四個人坐客廳看了會電視，吃零食，閑聊天。晚九點半的時候老耿過來接走耿耿，耿耿收拾書本，不忘告狀，“爸爸，霍叔叔說我字寫的丑”

        霍丞笑，“小鬼，從哪學會的告狀啊”

        老耿嘆了口氣，“老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兒子字寫的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知道就行了干嘛這么實誠的說出來啊，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啊。以后你有了兒子，也這么當家長？”

        耿耿，“……爸”

        “我兒子”霍丞頓了下，煞有介事說，“字應該不會那么丑”

        “你們……”

        霍丞轉眸瞧著蕭冉，“怎么，我說的不對？”

        蕭冉深吸了口氣，揉耿耿頭發，溫柔說，“我就覺得耿耿的字寫的不錯，別聽你霍叔叔的，他的字寫的還沒你的整齊呢”

        年輕的姑娘家聲音很好聽，話說的也正中耿耿下懷。耿耿開心了，興高采烈的背著書包回家，連自家老爹都不稀得搭理。

        第二天阿尋提前了一個小時過來，劉姨倒了杯水，招呼他坐樓下客廳等著。蕭冉起的早了，下樓去喝水，看到阿尋時還嚇了一跳。問他什么時候來的。阿尋支支吾吾的解釋說他是外省人，沒來過楓之巷，想熟熟路，怕遲到。而且晚上回去他特地上網查了一下那款勞斯萊斯幻影的價格，他家就工薪階層，怕路上堵車刮了蹭了，他家一年收入就沒了。

        倒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蕭冉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挺好的，現在也有點明白霍丞會用一個實習生的原因了。于是蕭冉安撫他車刮了蹭了沒關系，傅修直給車買的保險很高不用他賠，出行安全最重要，其他的都不用管。

        又說，“以后也不用來這么早，霍總沒起床你也是要等的，好好休息，不要疲勞駕駛”

        蕭冉是覺得既然阿尋以后會常跟霍丞出入，這些話還是當講的。

        阿尋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誰，也不明白她跟霍丞的關系，但話是好話，也一一應了。

        蕭冉沒像平時那樣又上樓去睡回籠覺，而是進廚房幫劉姨多準備了一份早餐。霍丞下樓的時候看到餐桌邊多坐了個人，又待看清這人是誰時，他一挑眉，隨口說了句，“看來我家的飯還挺對你胃口”

        阿尋正襟危坐。

        蕭冉捧著一籃面包和一碟煎雞蛋出來，剛想問阿尋早餐喝咖啡還是熱牛奶，就聽到霍丞陰陽怪氣的聲音。蕭冉瞪了霍丞一眼，讓阿尋不要理他。

        霍丞若無其事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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