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第一節課本來是數學課，上課鈴響了半天也沒見數學老師進教室。

        班里逐漸開始喧鬧起來。

        “班長，昨天多虧你，我們才拿到了星耀的段位。”

        喬初一的同桌是個長相斯文，戴著一副黑色鏡框的男生。

        探著頭沖斜對面說了句話。

        時伍聞言，寫作業的動作一頓。

        沒回頭，只是溫和的話語響起來，“沒事。”

        班級里很吵鬧，喬初一在同桌說話的時候注意力就放到了他們身上。

        甚至在心里面已經演示了好幾版，如果時伍轉過頭和同桌交談，她該怎么裝作不在意的態度去看他。

        只可惜，他沒回頭。

        一陣失落感襲來。

        眼前的卷子似乎失去了它的魅力，喬初一提不起一丁點兒興趣。

        “對了初一，今天學校里舉辦的作文大賽就要開始報名了，要我幫你報一個嗎？”

        此時，同桌的聲音再度響起來。

        作文大賽？

        喬初一恍然想起來，她的同桌是語文課代表。

        她的語文成績一向很好，作文幾乎每次都被拿來當作范文。

        只是作文大賽

        她不太有自信。

        也不喜歡被眾人所看見。

        只愿待在自己小小的角落里。

        “不用了，我不太想參加。”

        喬初一緊緊捏住書角，猶豫了半天還是回絕了。

        女孩聲音低低的，班里此刻吵鬧萬分。

        一瞬間將她的聲音蓋了過去。

        同桌陳曦沒聽到。

        只看到了她的嘴動了幾下，以為她同意了。

        “那我把你名字寫上啦。”

        說完，也不等喬初一有什么反應，提起筆就寫了她的名字。

        見狀，喬初一拒絕的話在嘴邊怎么也開不了口。

        她其實不太會拒絕別人的好意。

        唯一一次，還是在高一文理分科的時候。

        那天，她記得很清楚。

        天氣很晴朗，只有辦公室里的氣氛十分凝固。

        -

        啪！

        一聲響動。

        班主任周曉燕的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引得其他老師頻頻注目。

        但周曉燕沒在意。

        她看著眼前女孩稚嫩又充滿堅定的臉龐，恨鐵不成鋼：“喬初一，只要你不作什么幺蛾子，以你的文科成績是穩穩能上各一本好大學的，怎么會選擇了一個你根本沒什么把握的理科呢？”

        文理分班意愿表，是孩子們和家長商量過后的選擇。

        她本來不該多干涉。

        可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教的學生選了個完全不擅長的領域，她自問做不到。

        “老師，我已經決定了。”

        喬初一溫聲溫氣的說道。

        “你文科成績680分，年紀第一。”周曉燕簡直要被面前的小姑娘氣笑了，“理科成績也就500分，中等偏下，你真的想好了嗎？”

        她不懂，好好的一個小姑娘。

        放著面前安穩的大路不走，非要碰什么前方滿是荊棘與坎坷，甚至還充滿未知的路是圖什么。

        喬初一沉默。

        手指微微蜷縮起來。

        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選擇擅長的領域，因為于她而言，這是條看起來唾手可得的光明大道。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甘心。

        不甘心在時伍的世界里做個普通的路人甲。

        即使他不會記得她，她也要努力的讓自己在高中生活里不留下任何遺憾。

        所以，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理科。

        可是這些，她不能說給任何人聽。

        見她沉默下來，周曉燕也不著急。

        她拿起手邊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一小口。

        就在此刻，喬初一忽然開口：“老師，我真的想好了，我要選擇理科。”

        她直視周曉燕的眼睛，異常堅定。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曉燕覺得完全沒有再勸下去的必要了。

        她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只是拿起了桌子上文理分科意愿表的第一張，上面赫然寫著喬初一三個字。

        字體娟秀好看。

        “老師只希望你將來不會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而后悔。”

        周曉燕看著理科下面方框處打的對勾，感嘆道。

        多說無益。

        她能做的只有尊重。

        接下來的路，無論坎坷還是一帆風順。

        都要小姑娘自己闖過去之后才知道。

        喬初一點點頭，“老師，你放心吧，我絕對不后悔的。”

        如果不選擇理科，那她以后必定會后悔的。

        周曉燕抬眸，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輕微搖了下頭。

        這個年紀想的什么，她一清二楚。

        只是令周曉燕不解的是，喬初一究竟是為了誰選擇的理科。

        其實喬初一長得很好看。

        從開學第一天，周曉燕見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就發現了。

        小女孩巴掌大的臉，皮膚也很白，眼角眉梢隱隱約約都帶著一種亮晶晶的笑意。

        她發量很多，此刻她低著頭，束成馬尾的辮子卻服帖的順著她的側臉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垂下。

        看起來溫溫柔柔又乖巧。

        這樣好看學習又好的女孩子，不應該想不開啊。

        周曉燕心里暗嘆道。

        只是面上沒什么反應，沖喬初一揮了揮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出了辦公室的門之后，喬初一長舒一口氣。

        一陣風吹過，她感覺自己的手涼涼的。

        低頭張開手掌，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布滿了汗。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按照老師的意見走。

        -

        “吵什么呢，整個樓層就你們班最吵。”

        教導主任查課的時候聽到他們班的吵鬧聲，氣沖沖的闖了進來。

        瞬間，班級里鴉雀無聲。

        喬初一也被教導主任的大嗓門拉回了思緒。

        “班長呢，班長能不能維持下紀律！”

        見沒有老師，教導主任的心情似乎更加暴躁，說話的語氣很不和善。

        此時，時伍緩緩站起身來。

        喬初一的目光似乎不受控制，看向了站起來的少年。

        教導主任剛想訓斥，見站起來的人是時伍。

        剛才還滿臉怒意，轉瞬消失。

        笑意盈盈的走過去，看到他桌子上的數學卷子時，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

        不愧是能考進清北的好苗子。

        就這種嘈雜的環境下，依然能安心學習。

        “時伍，你繼續寫吧，沒什么事了。”說完后，他還沖時伍笑了兩下。

        隨即環視了一圈，見眾人都沒怎么動，臉又耷拉了下來。

        完全沒了剛才對時伍的那種和善。

        而后，厲色道：“你們看什么看，老師沒來上課你們不會上自習啊？都多大了，好像個小學生一樣，用不用我再派個人坐到講臺前，誰說話把名字寫到黑板上啊？！”

        他又訓斥了半天，才離開了班里。

        他一走，班里安靜了一會兒。

        隨后過了幾分鐘，似乎是確定沒人來了，又開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只不過這次大家都學聰明了。

        聲音都低了下去。

        趁此機會，喬初一也趕緊喊了同桌的名字，“陳曦，要不你還是把我的名字劃掉吧，我不太想去參加。”

        她語調溫軟，一副好聲好氣的樣子。

        卻沒想到陳曦聽到后，脾氣瞬間炸了，“這是語文老師給我的名單表，不能把名字擦了的，你剛才怎么不早說啊，現在反悔什么意思？”

        他聲音很大，班里同學聽到了后紛紛往這邊望去。

        不太喜歡被眾人圍觀的喬初一臉色有些微紅，軟聲反駁道：“我剛草根你說的就是我不報名，是你自己沒聽見的。”

        “真有意思喬初一，剛才班里同學聲音那么大，你聲音比蚊子都小，你問問大家誰能聽得見啊。”

        喬初一聽見這話，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沒有說話。

        只是倔強地盯著陳曦。

        陳曦見狀，放下手中把玩著的鋼筆，上下打量了眼喬初一，陰陽怪氣道：“不是吧不是吧，這你也能怪到我頭上？”

        喬初一之前高一的時候，雖然不太愛講話，但班里同學對她也很和善。

        自從文理分科之后，她的成績一落千丈，再加上不善言辭。

        一向處在班級邊緣化。

        沒什么朋友。

        所以此刻，大家都只是冷眼旁觀。

        沒有一個人開口替她講話。

        喬初一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孤單的感覺，所以也不指望此時此刻能有個人站出來，站在她這邊替她講話。

        她剛張開嘴，還未開口。

        前面的男生回了頭。

        “陳曦。”

        趕在她開口前，時伍回了頭。

        喬初一聽到男生溫潤的聲音時，心底一顫。

        微微張開嘴巴。

        表情似是有點驚訝。

        時伍眼神在喬初一身上停留了幾秒后，眼神溫和。

        莫名的讓人感覺到安心的意味。

        喬初一不敢跟他對視很久，急急忙忙撇開視線。

        心里有一瞬間的慌亂。

        時伍沒什么大的反應，繼而望向陳曦，緩緩開口陳述道：“她剛才說的話，我聽見了。”

        什，什么話？

        聽到這句話的陳曦有一瞬間的懵。

        反觀喬初一，倒是聽明白了。

        她緊緊捏著衣角，一股自卑的情緒涌上心頭。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讓他發現，還讓他替自己解了圍？

        “我說。”時伍盯著陳曦，語氣平緩，“她剛才說自己不想參加的話我聽見了。”

        說完后，他垂下眼眸。

        陳曦桌子上的報名表只有喬初一一個名字。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次作文大賽，學校要求每個班必須出三名學生參加。

        語文老師估計也是這么和陳曦交代的。

        而陳曦雖然看著是個不好惹的人，實際上是個只會挑軟柿子捏的人。

        喬初一，就是他挑選的第一個好欺負的人。

        “把她的名字劃掉吧，至于新的報名表”時伍停頓住，扭頭看了眼自己桌子里的一張表格，回頭。

        “下課后我剛好要去找田凱，到時候幫你拿一張新的報名表就好了。”

        時伍語氣溫和，但陳曦似乎聽到了一種不容商量的語氣。

        他看了眼身旁的喬初一，她此刻嘴抿的緊緊地，眼睛直視陳曦，絲毫沒有退讓。

        陳曦嘴里小聲嘟囔了一句，“真是個麻煩精。”

        隨即還是乖乖地劃掉了喬初一的名字。

        “好了，大家繼續學習吧。”

        時伍看了眼還在看熱鬧的眾人，沉聲道。

        大家聽時伍這么說就知道問題已經解決好了，見無熱鬧可看，紛紛回頭做自己的事情了。

        “謝”謝。

        喬初一話還沒說完，時伍就已經轉過頭繼續寫自己的卷子了。

        顯然是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喬初一垂下眼眸，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

        其實他這樣的反應很正常，畢竟他是班長。

        每天基本上都會處理這樣的瑣事。

        可喬初一心底還是浮現一層酸澀。

        像剛切開的檸檬放到了嘴里，酸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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