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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長征途


論甩掉剛勾搭上的魔皇是什么體驗。

        ——剛從魔域回到人間的白月光,對此應該頗有心得。

        此時艷陽高照,寬闊的街道車水馬龍,煙視媚行的妖女抱著一束剛剛摘下來的翠綠柳枝,薄紗紅裙迤邐曳地,妖艷與清麗就這樣合二為一,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引得路上的行人不住打量。

        她卻沒有理會路人或是驚艷或是好奇的目光,而是抱著百合徑自上了湖邊酒樓。二樓的雅間里,淺綠長袍的清俊男子撫琴而坐,耳下懸著一串殷紅的珊瑚墜子,正是妙音門長老的標志。

        琴音好似松風清泉,泠泠作響,繞梁三尺余韻不絕。

        “好久不見。”見她前來,他的手指壓在琴弦上,含笑出聲。

        白月光沒有理會他,而是徑自將柔嫩的綠柳插入桌上的凈瓷白玉瓶里,一邊撫弄著柳枝,一邊戲謔道:

        “岳玉,你一個馬上就要成親的人,這個時候還來約我這個妖女,你不怕柳卿卿生氣嗎?人家可是藥王谷的千金哦。”

        柳卿卿,藥王谷谷主的小女兒,被譽為藥王谷百年難遇的天才。

        只可惜辨別藥草的天才,卻偏偏在辨別情郎上看走了眼,愛上岳玉這么個生性風流,處處留情的人。

        “正是因為要成親,所以才更應該會會故人啊。”岳玉一雙桃花眼水光瀲滟,無論看誰都是含情脈脈,無怪乎柳卿卿執迷不悟。

        白月光在心底嘆息一聲,在岳玉身邊坐下,殷紅的裙擺如散開的孔雀屏,如玉的雙臂勾上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仿佛柔若無骨的藤蘿,倚靠喬木而生。

        不過,君非喬木,她非藤蘿,確切地說,她更像一株殺人藤。

        養分汲取完了,用過即丟。

        “聽說你又看上我門下幾個弟子?”岳玉側過臉,眼里映出妖女似春花般嬌艷的面容。

        “你吃醋了?”白月光繞著他耳邊垂落的一縷鬢發。

        “君子有成人之美。”岳玉落落大方。

        白月光將櫻花般的朱唇湊近他的面龐,氣息盡是誘惑,“既然如此,岳長老不妨告訴我,妙音門中現在有元陽在身的弟子,到底還有哪些人?我可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白忙活一場。”

        聽見她的話,他順勢攬住她的腰,將她放倒在玉色的水竹涼席之上,“有我還不夠嗎?太過貪心,容易招致不足。”

        竹席冰涼,那寒意仿佛能順著肌膚沁入骨子里。白月光眼睛半閉半闔,濃密睫毛似蝶翼般微顫,任由他的雙唇在自己脖頸上游移。

        明明是親昵無間的舉止,不知為何,她心里卻仿佛缺了一塊,毫無波瀾。紫檀架上的香爐裊裊升著煙氣,她在心底默數著數字。

        三,二,一。

        果不其然,下一秒,雕花木門被人“砰”地一聲踹開。

        門外站著的少女項下掛著枚碧綠柳葉玉墜,一襲鵝黃裙衫,嬌嫩如三月柳枝上停駐的黃鶯。兩丸烏水銀般的眸子里,此刻盡數盛滿了淚水。

        柳卿卿凝視著涼席上的男女,竭力止住抽泣,半晌,才惡狠狠吐出幾個字:

        “岳玉,你混蛋!”

        聽見未婚妻的指控,岳玉卻不慌不忙,他整了整衣衫,施施然起身,觀而望之,依舊是一派爽朗清舉的竹林氣韻。

        “既然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柳姑娘為何還要執意嫁我為妻呢?”

        柳卿卿閉了閉眼睛,兩行淚水長滑過睫,聲音里依然帶著濃濃的哭腔,哽咽道:

        “他們說你喜歡眠花宿柳,喜歡招蜂引蝶,向來三心二意,從不會對一人癡情,可我還是想嫁你,想給你生兒育女,想聽你親口喚我一聲‘娘子’。”

        “可……你故意邀我前來,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一幕嗎?我算什么呢?我這么多年的癡情,在你看來,就是一個笑話對不對?”

        看著眼前這場鬧劇,白月光暗自汗顏,這些自詡正道的姑娘,一旦墜入愛河,隔三差五就要上演這樣一出戲,殊不知人生苦短,何必呢?

        念及此處,她清了清嗓子,總算開口:“柳姑娘,世間男子這么多,干嘛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再者說來,就算你想吊死,也要看看這棵樹要不要你上吊呀。”

        語畢,她又語重心長地補充一句:

        “不要為了一片樹葉,放棄整片森林。”

        聽聽,什么叫人間灑脫,白月光都要為自己這番言論折服了。

        未曾想柳卿卿直接暴怒,以為她在嘲諷自己,叱責道:

        “你給我閉嘴!你一個合歡宗的人,懂什么?!”

        隨著柳卿卿的呵斥,長鞭脫手而出,裹挾著萬鈞的力道,如一條銀蛇,撲向白月光,卻轉瞬被岳玉揮袖攔下,銀鞭徒然無力地落在瓷瓶上,抽得柳枝葉片零落,被風卷起,如同紛飛的細雨。

        岳玉的語聲嚴厲起來,“卿卿,自重。”

        “自重?你為了這個妖女,和我說,讓我自重?”柳卿卿不可置信地指著白月光,她自幼生長于名門正派,從未經歷過如此遭遇,柳卿卿再也繃不住,哭得聲嘶力竭。

        哭著哭著,往事一幕幕流轉在心頭,面對岳玉,這個自己從豆蔻時便愛慕的男子,縱使柳卿卿心如刀絞,卻終究做不到全然放下。

        想起定親那日的場景,她猶豫再三,鼓起勇氣,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低聲下氣地道:

        “岳玉,算我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可以假裝忘記今天的一切,只要你回轉心意,以后不要再見這種妖女,外面人都說,合歡宗的人只會汲取修士的精氣……”

        被她如此嫌棄,白月光納悶地摸摸自己鼻子,莫非現在修真界人人都知道他們合歡宗熱愛吸人精氣?自己剛拜入師門那會,還不是這樣呀。

        這要是真的,以后可怎么行走江湖,繼續她的撩漢大業啊。

        于是白月光罕見地陷入了惆悵之中。

        另一邊,岳玉注視著柳卿卿,目光里仿佛帶上幾分憐憫,許久,嘆息:

        “卿卿,你這是何苦?”

        少女眼眶通紅如同兔子,“哪怕我愿意以夫為天,愿意侍奉公婆,愿意洗手作羹湯,你還是不肯改嗎?”

        他的回答依舊云淡風輕,“不改。”

        柳卿卿徹底絕望,她咬咬牙,將一直懸掛在腰間的玉佩摘下,用力擲在地上,玉碎的瞬間,她轉過身,只留下一句話:

        “岳玉,我真希望,自己十二歲密境歷練的那天,你我從未相識,你從未將我自蛇妖口中救下。”

        他的嗓音似是隔著霧氣般朦朧而不真切:“哦?”

        彼時清風徐來,白月光走到窗邊,注視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少女鵝黃色的背影,風揚起她的裙袂,仿佛鴿子撲扇著翅膀,又像是魚兒融入汪洋大海,終于消失不見。

        情生識兮識生斷,斷不斷兮受其亂。

        白月光轉過身,垂眸打量著玉佩在地上摔成的碎片,上好的羊脂玉,價值連城,就這樣因為兒女私情,化為遍地碎屑。

        真是暴殄天物。

        她暗暗惋惜一番,然后踏過碎屑,走到岳玉身旁重新坐下。岳玉負手而立,遙望著萬里晴空,神色遼遠。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聲道:“多謝。”

        “謝什么,反正我也不虧。”她聳聳肩,衣袖輕挽,為自己倒了杯茶水,淺酌一口后,道:

        “不過要我說,你不愿娶便不愿娶,非要人家撞見這么一出,你還真是不怕柳卿卿因愛生恨,滅你妙音滿門。”

        岳玉搖頭:“她不會。”

        “你倒是對她的性格知道得一清二楚。”白月光嗤笑,毫不客氣地伸出手,“還春丹拿來,錢財兩清。”

        岳玉取出骨瓷瓶裝著的還春丹,交到白月光手中。片刻后,又取出一本琴譜,道:

        “這本《長相思》贈與你吧,對你以后的修行有益。”

        他的語聲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春風拂面:

        “我知道你最近在尋找迅速提升上善訣的法子,只是我妙音門弟子雖多,恐怕短時間內也難以滿足你的需求。曲譜里我已經錄入自己的琴音,你若是得了空,閑暇時分便可聽聽。”

        縱使白月光向來大膽,但被岳玉如此直白說出來,雙頰也仍是飛上兩朵紅云,鮮妍嫵媚,如同春日里開得灼灼的桃花。她干咳一聲,轉移開話題:

        “話說回來,你真的很討厭柳卿卿嗎?我以為,依你的性子,同誰在一起,都是一樣的。”

        聽見她的問題,岳玉輕輕搖頭:

        “我不討厭。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一世長安。”

        “我希望她選聘良人,與夫君琴瑟和韻,將來兒孫承歡膝下。”

        因為——我心悅她。

        秘境中孑然一身,苦修百年的修士,忽有一日遇見下山歷練的少女,偶然救下對方后,她便如黃鸝鳥般圍在自己身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修士終于心動神馳,再次涉足秘境外的萬丈紅塵。

        不過白月光可沒什么閑情逸致聽岳玉回憶過往,她比了個“打住”的手勢:

        “停停,我只是順道過來幫個忙,可不是來聽你跟我講大道理。咱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你和我一個合歡宗的妖女談情說愛,豈不是對牛彈琴?”

        或許是被“對牛彈琴”這個詞所觸動,岳玉放聲大笑:

        “你以后會明白的。”

        白月光撇嘴,她才不想明白呢,佛陀有言,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連大自在殿那群禿驢都知道的道理,她一個合歡宗弟子,怎會不知情愛的危險?

        看到白月光的神色,岳玉也沒說什么,他的手重新按在琴弦上,琴聲復又響起,這次卻不再是《長相思》,而是換作一曲《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午后的時光漫長而慵懶,白月光靠在軟墊上,一邊聽著裊裊琴音,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此時她還不懂琴音里的微妙,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恍然驚覺。

        原來,他是在向自己告別。

        五色珠串成的簾子在風里來回晃蕩著,發出仃伶、仃伶的響聲。注視久了,便讓人有種眩暈的感覺。

        再定睛看時,五色珠簾已經換作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而幾案前撫琴的人,也變成妙音門新的弟子。

        白月光依然坐在老位置上,以手稱頤,神色漫不經心。素白的凈瓷瓶里,一束秋海棠含苞待放。

        酒樓下鑼鼓喧天,正是柳卿卿出嫁的黃道吉日,嫁的是云水城修仙世家樊家的次子樊離寬。對方心悅她多年,柳卿卿同岳玉退婚后,樊離寬總算得了機會,上門提親,柳卿卿欣然應允。

        光是嫁妝,便有足足上百抬之多。

        白月光其實不太懂柳卿卿這種姑娘的心思,用她這種修無情道的人眼光來看,以新人忘記舊人,著實不是什么上策——誰能擔保,新人不會帶來又一次情傷呢?

        “沒想到柳姑娘最后竟是嫁給樊離寬。”

        聽見外面的鑼鼓聲,撫琴的少年嘆息一聲。

        他是妙音門的門主嫡傳弟子終期,也是白月光魚塘里新養的一條元陽豐盛的大魚。

        聽著終期的嘆息,白月光淡淡“嗯”了一聲,心里卻盤算著要不要今晚就奪取對方的元陽,讓自己上善訣提升至高級。

        終期又道:“岳長老尸骨未寒,柳姑娘便另嫁他人,也不知道岳長老九泉之下得知,會作何感想……”

        “等等,你們長老死了?”白月光愣住。

        “是啊,岳長老入秋的時候,便仙逝了。”終期似是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同岳長老很熟呢。不過岳長老囑咐過,喪事從簡,所以出殯那天只有掌門和我們幾個嫡傳弟子在場。”

        白月光沉默下來,按照時間推算,岳玉去世的時候,她正好將上善訣修行至中級,歡天喜地去了十萬大山,找之前認識的虎妖小哥雙修,汲取了足足數十年的元陽。

        沒想到再回來時,斯人已逝。

        終期仍在喋喋不休地敘說:

        “門主以前就勸過岳長老,要珍惜柳姑娘,她是萬中無一的體質,門主之所以希望岳長老與她結親,也是因為岳長老大限將至,門主經過推算,覺得可以利用柳姑娘作為藥鼎,幫岳長老渡過此劫。”

        “只可惜千算萬算還是不如人算,你是不知道,藥王谷退婚那日,門主氣得臉都青了,罰岳長老禁閉三月。嘖嘖嘖,岳長老作為門主的親兄弟,門主為了他能活下來,也算是煞費苦心……”

        聽了終期的話,白月光頹然放下手,一時間心里五味陳雜。

        天行有常,修行之路逆天而為,自是兇險異常,哪怕你為此殫精竭慮,不敢出半分差池。只要功虧一簣,還是逃不過身死道消,百年以后,不過幾杯祭酒,一捧黃土。

        他們修行,本就是與天爭命。

        明明只要岳玉娶了柳卿卿,將她當作自己的爐鼎,便可平安渡過此劫,可是為何到最后,他都不肯呢?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合歡宗規矩,修行便是修心,利己,而非利他人。

        只是,只是她總忍不住想起,當年在妙音門初遇岳玉,淺綠長袍的男子懷抱一架古琴,踏著瓊林瑤雪般的月色而來,眸光清澈似泉,在皎皎月色下向她介紹道:

        “我叫岳玉,岳山的岳,君子如玉的玉。”

        不知不覺,夜色闌珊。枕邊終期睡意正濃,發出淺淺的鼾聲。

        白月光披衣下床,遙望著窗外。一輪冷月下,碧綠翠湖仿若明鏡,泛著粼粼的銀光,遠處青山縈繞著薄薄霧氣,仿佛仙境。

        但,青山翠湖依舊,卻也再不見湖邊撫琴的人。

        《鳳求凰》的琴聲仿佛還縈繞在她耳側,清澈明凈,委婉連綿。

        “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白月光用手摁住胸口,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世人常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她自幼受的宗門教誨,卻偏偏是“情深不壽”四個字。

        她貪生怕死,所以永遠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岳玉。

        如今上善訣已修至圓滿,白月光覺得,她是時候返回魔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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