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即色
這聲阿彌陀佛,讓白月光打了半天草稿,盡數(shù)化為烏有。
抬眼看去,闌珊的燈火下,披著斑斕錦繡袈裟的白衣僧人眉眼精致,一雙上揚的鳳目似是含著夜空中幽深的紫宸星,挺直的鼻梁仿佛山水名家筆下最清逸的峰巒,薄唇微抿,是淡泊出世不染俗塵的弧度。
眼前這和尚,實在是……好看得太犯規(guī)了吧?!
白月光呆呆看了半晌,直到堵儉的一聲咳嗽,才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法素眉目低垂,堵儉似是預(yù)料到他想要說什么,冷笑道:
“法素,別以為你親自來云水城,就能阻止本座屠城。我夫人于城中遭受欺辱,這里,誰也在劫難逃。”
白月光心想,原來他叫法素。
她乖巧順從地站在堵儉身旁,且聽法素如何開口。
法素微微嘆息,“魔皇陛下想為夫人復(fù)仇的心情貧僧可以理解,只是強者的自由,本就是以弱者的生存為邊界。如今樊家已滅,這城中幾千名百姓,并未直接欺辱魔皇夫人,貧僧以為,他們是無辜的。”
好個“強者的自由,本就是以弱者的生存為邊界”,白月光雖然不太懂佛理,但這句話實在說得令她禁不住想喝聲彩。倘若堵儉能夠明白,自己也不至于每次看到他大開殺戒,都會心驚膽戰(zhàn)了。
白月光知道,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是修真界亙古不破的道理,她從未質(zhì)疑過,她只是不喜歡,太多鮮活的生命,被人視作芥子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因為,那會讓她想起幼時的自己。
當然這些念頭白月光只是在心里想想罷了,畢竟在堵儉身邊,她又不傻。但凡說出來,沒惹怒堵儉就不錯了。
果不其然,堵儉雙眸如冰霜,冷聲道:
“本座可沒有時間聽你啰嗦,法素,若本座定要屠城,你當如何?別忘了,上次你與本座過手,可是生生掉了一個境界。”
“不當如何,死戰(zhàn)而已。”法素單手立掌,平靜無比。
堵儉一聲嗤笑,全身燃起幽青色的火焰,帶著強烈殺意的煞氣濃如霧靄,以他為中心,將周圍三張以內(nèi)的空間都籠罩住。
眼看堵儉就要動手,白月光總算開口,“陛下!”
她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子不易察覺地抖了抖,輕聲道:“我、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嗯?”堵儉停下召喚本命劍,疑惑看她。
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小聲而堅定地道:“我、我其實挺喜歡云水城的。今天早晨我在東門的攤子上吃了李家的薄紗餛飩,皮薄肉多,極是美味,攤主爺爺人也特別好,給我免費了加了一碗。”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明明是為云水城的百姓求情,結(jié)果話說出來,就成了美食介紹。
見堵儉在認真聽自己說話,并沒有發(fā)火的意思,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繼續(xù)道:“我下午還在張嬸的成衣鋪子定做了一套衣裳,除此以外,鄒記的胭脂水粉店、徐家的點心作坊……”
“如果你要屠城,以后我就再也見不到他們,去不了這些地方了。”
“所以——”她仰起臉,眸中含著無限渴求,“放過他們好不好?”
“我很少求你什么,可是這次,我真的不想看到云水城罹難。”
或許是白月光的眼神太過懇切,也或許是成婚的幾年時間里,她確實從未向他提過任何要求,堵儉沉默著,原本熾烈的冥火漸漸轉(zhuǎn)小,終于徹底熄滅,煞氣也如煙消云散般消失無痕。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并沒有直接回應(yīng)她的請求,而是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李家的餛飩真的那么好吃么?”
白月光一愣,趕緊如搗蒜般連連點頭,“你要想吃明早人家就帶你過去呀,人家請客哦。”
“不準食言。”他的指尖掃過女子柔嫩的面頰,語氣柔和下來,“天色不早了,我先帶著你找一間客棧休息好了。”
聽到他這句話,白月光緊繃的心弦終于松懈,她挽住堵儉的胳膊,雀躍道:
“那我要悅來客棧最好的房間!普通的房間床板硌得我腰疼。”
堵儉“嗯”了一聲,旁若無人地攜著白月光在街道上漸漸遠去。
被兩人完全忽視的法素注視著這一幕,原本就要祭出的蓮花杖無聲無息地收了起來,只剩下一襲袈裟在濃如墨的夜色里無風(fēng)自動。
他正要轉(zhuǎn)身,卻不料那位救了一城百姓的魔皇夫人,在隨自己夫君遠去時,突然側(cè)過臉,仿佛小女孩般,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細小的石子投下春水,在平靜的湖面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法素微微一愣,雙手合十,默念了一聲“善哉善哉”。
那晚過后,白月光再沒有遇見過法素,她帶著堵儉在云水城一連逗留了好幾日,直到城中再也沒什么好玩的,她確認堵儉已經(jīng)徹底放棄屠城的打算,才戀戀不舍地跟著他回了魔域。
本以為日子就要這樣平淡如水地過下去,不料某天清晨,白月光睡得迷迷瞪瞪,突然聽見枕邊的堵儉喚了一聲:
“阿月。”
她裹緊被子,隨意地答應(yīng)一聲后,繼續(xù)和周公約會。
看到妻子的模樣,堵儉有些無奈,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角,低聲道:
“我雷劫將至,明日起就要開始閉關(guān)修煉,短則數(shù)月,長則兩年。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照顧好自己。”
白月光沉溺在香甜的夢鄉(xiāng)里,完全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等她好不容易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一個激靈,直接從柔軟的云榻上坐了起來。
“——你要閉關(guān)修煉?!”
堵儉將她的反應(yīng)理解為了眷戀,沒有注意到她尾音的揚起,他點點頭,以手指為梳,為她梳理著一頭蘭紫的長發(fā)。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魔域的一切事宜,你不必擔(dān)心,即便本座不在,也沒人敢欺辱于你——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驟然冷凝起來,不怒自威。
白月光心道陛下您誤解了,我可不是擔(dān)心被人欺辱,實際上您要閉關(guān),我可高興了,總算有機會恢復(fù)那段招蜂引蝶的光輝歲月——別說,她還真的挺懷念的。
放在以前,白月光就算成婚,依然敢當著夫君的面,和其他男子眉來眼去,但嫁給堵儉以后,鑒于堵儉實力太過可怕,她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哦不,應(yīng)該是做一個百依百順的魔皇夫人。
不過借白月光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把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她死死抱住堵儉,眼角拼命擠出幾滴眼淚,依依不舍地道:
“那陛下一定要好好修煉,平安渡過雷劫哦,對了,陛下還需要避雷符嗎?人家這里還剩下幾張。”
“不必。以本座如今的修為,足以應(yīng)付雷劫。”堵儉輕撫著她的背,因為視角的緣故,完全看不見白月光瘋狂上揚的唇角。
“那人家就放心了。”白月光繼續(xù)裝出深情款款的樣子,還哽咽了一下。
堵儉的動作很迅速,上午告知她,下午便去了府邸后山的石英小洞天閉關(guān)。
白月光在家中轉(zhuǎn)了一圈,確認堵儉已經(jīng)離開,振臂歡呼一聲,又生怕被人聽到,于是躲在被子里,捂著嘴偷偷地樂呵。
等她平復(fù)下來,從被子鉆出來以后,仔細檢查一下全身,果然,堵儉在她身上種下的回音符還在。
就在白月光一籌莫展的時候,看見床上的軟枕,她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捏訣施法,將軟枕變作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傀儡美人,然后把回音符穩(wěn)穩(wěn)貼在傀儡身上。
做完這一切,白月光拍拍手,大功告成!
確認身上沒有其他能夠傳信的法寶或者符咒,白月光放下心來,哼著小調(diào),果斷施展神行術(shù),離開魔域,前往人間。
還在合歡宗的時候,她就聽同門說過,大自在殿的和尚榆木腦袋,極難取悅。可一旦對方動了心,舍去一身修為,幫你擋雷劫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現(xiàn)在處于合體后期,同樣即將面臨雷劫的考驗,能否安然渡過,至關(guān)重要。
既然堵儉要閉關(guān)修煉,她就只有自力更生了。
再者說來,法素如此俊美,自從云水城一別,她就對他念念不忘,如果能夠勾搭上,一定不虧,所以——大自在殿,法素,她來了!!
與此同時,白衣的僧侶正在大自在殿中為一眾僧彌講經(jīng),他作為大自在殿這一代的佛子,為圣蓮化身,是所有人都仰之彌高的存在。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檀香幽幽的香氣里,佛子朗朗的聲線如珠落玉盤,字字句句皆是洗滌心靈的禪語清音。
經(jīng)文講到一半,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眾人齊齊抬頭,卻見梁上釘著一把飛劍,紅衣的妖嬈女子以倒栽蔥的方式,摔在蓮花座上。
自然,這名女子,就是特地來大自在殿勾引法素的白月光了。
她也不想以這樣驚人的方式出場,都怪她路癡,接連飛錯兩個山頭才找到大自在殿,一時欣喜若狂,沒控制住飛劍,直接沖了進來。
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白月光狼狽地從佛祖的蓮花座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整理了一下裙衫,然后直直望向人群中央的法素,眼波如春水漣漪:
“小女子白月光,心結(jié)難除,還望法素大師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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