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毀你臉,再砍你手
宋崎凝他片刻,手中緊緊握著匕首,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雖然心里早就預料,但此刻被人當面說出來,他突然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接受。
祠堂幽暗,橫七豎八的白燭歪倒在地上,些微尚未被摔熄的燭火照得宗祖牌匾森森帶戾。
“父親……死了?是誰殺的他?”
“晉國大將軍李佑鱗的兒子,李熙。”
宋崎目光呆滯,淚水自眼角滾滾滑落,須臾間轉為嚎啕大哭,哭著哭著,許是因為情緒得到了釋放,第一次殺人的生理反應終于生了出來,匕首“哐當”墜在地上。
他一邊嘔吐一邊捂著自己反酸的胃抓了好幾次才從地上重新撿起匕首。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宋崎知道外面保衛宋府的好男兒快要抵擋不住了。
“這殺父大仇,總有一日我會報回的。”
宋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渾噩中緩過神來。
闞翎雙目通紅,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宋小郎君。我帶你離開。”
宋崎胡亂拍了兩下衣服上的灰塵,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狼狽,一邊敲開蒲團下暗屜的機關,取出一個用粗布裹得緊緊實實的包裹綁在背上。
他反身叩開墻上的暗門,沉聲道:“闞翎。跟我去一個地方。”
就在他們走后不久,原本凄涼滾在地上的玄清頭顱突兀地滾動了兩下,面目朝上,嘴角忽然勾起一個詭異恐怖的弧度。
“阿爾塔羅斯……阿爾塔羅斯……”
“阿爾塔羅斯……塔羅斯塔羅斯………阿爾塔羅斯……”
伴隨著一聲接著一聲邪異的、古怪又令人迷眩的嘶語,玄清頭顱兩側猛然伸出了八只長相怪異的螯肢。
螯肢上絨毛細密,肢節纖長,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只丑陋而扭曲的蜘蛛鉆進了人的腦袋里,吸空了人的腦髓后饜足從里面伸出八只長足來。
“蜘蛛”飛速地圍著祠堂內橫七豎八飛的尸體爬了一圈,漸漸與玄清的腦袋融成一團腐爛而丑陋的肉糜,竄進墻角與陰影融為一體,消失于虛無。
宋崎領著闞翎走在陰森的暗道里。
暗道兩旁墻壁霉斑斑駁,火把懸掛在古色泛青的銜環上松動欲墜。
腐臭的氣味充斥著整個空間。
空氣潮濕得甚至連火都點不燃。
過道盡頭的一間牢室。
點點光芒從巴掌大的窗口透進來,照在室內牢囚身上,仿佛只剩下一個斑駁飄渺的剪影。
自從晉國軍隊攻城開始,面前的青年待遇便直線下降,短短一兩個月時間,他的身份已經從“需要人好生看管”的假客變成了“必要時候可以推出去受死”的囚犯。
或許對青年來說,兩者相比,并沒有哪個更值得讓他高興。
“李智云!”宋崎站在破舊的牢房門口,深深凝了一眼跪坐草垛上的青年,面無表情道:“不跟我走,我便先毀你臉,再砍你手斷你腳,讓人做成食物獻給晉國的大將軍李佑鱗,看他吃是不吃?”
“好狠毒的小子!”
李智云聞言本想竄起八丈高,然而多日挨餓受凍已經讓他沒有了力氣,只得“呸呸”兩聲,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唾罵。
“你大巍王朝昔日不仁,竟然讓我晉國連年上供,我晉國起兵反巍,那是天下大義,即便你殺了我,我晉國大軍該殺人時殺人,該攻城時攻城,你能阻止?”
“少把侵略他國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宋崎冷笑:“兩國相爭,各為其主,看的是刀兵利劍,他們沒錯,但是不該殺了宋老生……”
“我心眼小,管不了這個天下如何翻天覆地,但是你晉國皇室派李佑鱗父子殺了我爹,就不要怪我用你的人頭隔應他們。”
他目光平平看他,明明臉上沒有什么兇狠戾色,卻讓人覺得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李智云被他看得一個激靈。
活了十八年,他自認見過大世面,看過從小身在戰亂中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小孩——
那些小孩子的眼神像狼崽子,兇惡而充滿仇恨。
但宋崎的眼神卻不一樣。
他的眼里沒有絕對的仇恨。
也不像因常年在戰亂邊境掙扎求生而擁有的兇狠。
而是一種冰冷的,不似小孩子的眼神。
他很難形容那種眼神,冷得人毛骨悚然。
李智云背上汗毛根根豎起:“你今日殺了我,晉國自然會為我報仇!”
宋崎微微勾了勾嘴角。
作為宋府唯一的嫡二公子,宋將軍寵他如珍寶,知他平時懶懶散散,又不愛跟同齡小孩子玩,不僅不強求,更是哈哈寬慰道:“我宋老生的心肝小寶貝兒,愛跟誰玩跟誰玩。”
“那些小崽子跟崎郎玩不到一起,是他們沒福分。”
“如果以后崎郎想跟誰玩了,或者等崎郎長大了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大不了我叫人綁了回去……”
這才將他養成了現在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
想到那個從來都是愛他、惜他的父親已經不再了,宋崎眼神暗了暗,迎著李智云憤怒的目光,揮手。
闞翎冷漠踏進牢室,制止了李智云的掙扎,一個手刀將人砍暈,逮小雞似的抗起他跟在宋崎后面。
作為霍邑掌權者最信任的手下,闞翎從前就隱隱約約聽宋老生說過宋府之下有暗道,但他沒有想到這宋府的暗道里竟然有座監牢,牢里關著晉國據傳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的“小殿下”。
瀾滄大陸陸分九州,大小皇權七八個,最有希望爭奪霸主地位的不過大巍、晉國和西秦。
這“小殿下”今年十八歲,據說是晉國現任皇帝訪西秦時路過邊關與舞女林綰綰一夜風流所生,林綰綰后來跟隨晉王去了京城汴梁,被養在外院。
雖然林綰綰沒有正式入宮,也沒有任何名分,但晉國世家貴族都知道李智云是晉帝的私生子。
晉帝雖然沒有在明面上承認李智云,但是李智云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與正經皇子一般無二,眾臣也就默認了這個“影子皇子”的存在。
李智云是晉帝私生子的身份也是各國公開的秘密。
直到三年前,林綰綰病故,臨走前留下遺言想回到邊城看看。
李智云帶著林綰綰的遺體在晉國與西秦的交界處遇到匪徒劫掠,當時跟著李智云的車隊護衛都已經死了。
人人都道李智云也已經死了,沒想到他竟然被關在大巍——霍邑的地下監牢里。
“當時晉國皇帝暴怒,甚至和西秦還為了此事撕扯了好一陣。”闞翎想,“如今李智云再被放出來,只怕三國之間又會有生出一些風波。”
兩人順著通道往回走,不過片刻,便走到了暗道的出口。
宋府宗祠的暗門下的小道可直通城外一處村舍,宋崎與闞翎方走到出口處,從通風口隱約發現外面火把明亮。
霍邑城破,晉軍竟然還有數百人馬沒有進城,駐扎在此處,不知道是在等消息,還是在等人?
“暗道還有一條路通往西城門……”宋崎壓低聲音道:“只是那出口并沒有通往西城門外,而是在城門口附近。”
“西城門平時本就人煙稀少,這次晉軍壓近破城之后也是將主力駐扎在東城門。我們去那里看看。”闞翎回復。
兩人轉瞬直奔西城門。
時值五更。
宋老生被砍后霍邑雖然人人群情激憤,喊打喊殺,卻仍止不住潰敗的頹勢,在晉軍攻破城門后大多數兵士已被砍殺得死傷殆盡,就算有少許殘兵和百姓微力抵抗,也已經被蜂擁而入的晉兵砍殺得七零八落,到此時巷戰基本結束。
不多的晉國士兵和老弱病殘在做戰后清理。
偶爾一兩個兵騎馬打過,指揮這些“清道夫”將尸體抬出城集體焚燒。
宋崎領著扛著李智云的闞翎躲在街邊三四米深的排水溝里,忍著水溝臟污惡臭的味道,須臾,便有幾具尸體從上面滾下,“咚”一聲砸在宋崎面前,惡污濺了宋崎滿頭。
“呸!”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污,宋崎狠狠吸了一口氣,迎著滿腔惡臭味,他幾乎想罵娘。
這群王八羔子殘害我霍邑百姓!
忍了忍,彎腰扒拉尸身上的衣服,宋崎終于忍不住火冒三丈道:“闞翎。你我身上衣衫目標太明顯,我們快些換下身上衣服,想辦法出城……殺千刀的!總有一日老子要將這群賊寇打得喊爹叫娘!”
“你不適合當兵。”闞翎道。
宋崎瞪大眼睛:“為什么?”
闞翎抬手摸小孩兒似的摸了一把宋崎的頭:“嬌氣。”
“不要摸男人的頭!小男孩子也不行!”宋崎罵罵咧咧,只覺心中更氣了。
罵歸罵,三下五除二卸了尸體身上的衣服便要脫自己的衣裳,卻被闞翎一把抓住手:“要出去。我帶你。”
宋崎低聲道:“不換衣服?”
闞翎道:“不用。”想了想,將李智云扔在地上,說:“信我不?”
宋崎沉默片刻,咬牙道:“信你!”
低頭覷了眼身上質地良好的衣衫,宋崎提出自己的疑問:“但是我們穿成這樣,你帶著我一個小孩兒會不會太顯眼,如果我扮做死尸,你裝作運送尸體的晉兵想辦法跟著其他人一起混出去,或許可以免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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