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復活
冬月十七日,莫離被押上了云溪堡的公審臺。
下方集聚了莫家所有的人,烏壓壓的一片,都只是抬頭觀望著。
數千之眾,竟無一人敢出聲,臨近的人與人之間,竟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心跳聲。
“巫陽莫離,觸犯云溪堡族規一百一十三條,欺上瞞下……”
將罪狀又列舉一番,莫堡主方道:“你可有疑問,是否甘愿受罰?”
“在下心中存疑。”莫離似笑非笑,淡淡回應。
聞言,莫堡主先是一愣,旋即收了臉色,“有何疑問?”
“莫玉觫并非堡主的義子,而是親生骨肉,是與不是?”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隱隱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繼而便有喧嘩聲此起彼伏。
“肅靜!”莫堡主呵斥一聲,四下里頓時鴉雀無聲。
他對著莫離甩了個陰冷的眼神,“你這話是何意?”
“兄長莫要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可是親眼看見,玉觫施展了蠱術呢。”
聞言,莫堡主臉部的肌肉微微一抽,仍舊竭力抑制,語氣平和,“那又怎樣,他天賦異稟,年紀輕輕便練出了巫炁,有何不妥。”
“練出巫炁并無不妥,只是這蠱術,您是真的不清楚嗎?”
“有話直說。”
“這蠱術除了巫族,可是只有女子才能練成的啊。”
底下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議論紛紛。
“什么?這蠱術竟然只有女子才能練成,難怪堡主沒有練出巫炁,原來是因為……”
“重點不是這個,是這少堡主若果真是堡主的親生兒子,還能練成蠱術,莫非是十多年前……”
“那妖女的孩子。”
“對對對,可他們不是被沉江了嗎?”
“難道說堡主敢冒大不韙,救下他們?”
“怎么可能?這可是與天下人為敵。”
“怎么不可能?情字當頭,沖昏了頭,不足為奇。”
“怪不得這么多年來,堡主一直不肯續弦,原來妻兒都還活著呢……”
“說這些兒女情長的,頂個屁用。我看這堡主騙了我們那么久,不配坐在這個位子上。”
“對,巫陽由著那妖孩落入敵國,是為了蒼生大義,還險些被污蔑了。”
“將他趕下臺,讓巫陽繼位。”
一人首倡,百人附和。
頃刻之間,應和之聲便響徹云霄。
莫離一抬手,示意眾人不要再起哄下去。
她隨即面帶笑意,語調緩緩,“長兄如父,您莫要誤會,我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只是怕您誤入歧途,多提一嘴罷了。若您還認我這個妹妹,不妨聽我一句勸,殺了莫玉觫,行大義滅親之舉,也可挽回顏面。”
“你,休想。”
“您還要執迷不悟?”
“他也算你的侄兒,這么多年了,你可曾見過他有半分不是?”
“唉,您若是不忍心,可由我代勞的。”
不待莫堡主答言,下方又有氣勢洶洶的呼聲響起,“大義滅親!大義滅親……”
當公審臺底下之人都一面倒的時候,突然有人拔劍,朝天際揮出。
“唰!”的一聲,落在呼聲正高的人群中,眾人連忙避讓,只見冷劍刺入了地板,青石碎裂。
四下里霎時安靜下來,不過一秒,就有謾罵聲響起,“誰?是哪個欠打的巴子?嚇死老子了……”
只見一名男子走下高臺,拔起了長劍。
眾人見了他,罵聲頓止,那是莫堡主的近侍莫刺。
“就憑莫離的一面之詞,你們就想趕堡主下臺?”
冬天的日光格外寡淡,投射在莫刺的面龐上,襯得他肅殺之氣盡顯。旋即有寒光乍現,他持著長劍抵向人群,疾言厲色,“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早有預謀了?”
其間有人受不住此番震懾,慌忙應和,“是啊是啊,莫侍衛說得有理,我們要定罪,就得講證據啊。”
見局勢扭轉,莫刺踏上了長階,往高臺一步步邁去,他遠遠地朝莫離高聲說道:“您說唯有女子才能習練蠱術,有何證據?”
莫離似是被戳到痛處,磨著后槽牙,目光兇狠,“我就是證據。”
“莫家蠱術唯有您與堡主習練過,堡主未成,不一定就是因為性別不同,許還有其他原因。只有您一個變量,不能作為證據。”莫刺立在高臺之上,與莫離當場對峙,出言反駁了她。
“你,沒有資格跟我狡辯。”莫離話音未落,已掙開束縛,揮鞭朝莫刺擊去。
二人登時在臺上廝殺起來,臺下一片茫然。
莫堡主正欲出手襄助,忽覺腳下虛浮,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莫刺察覺堡主異樣,連忙從莫離那處脫身,扶住了堡主。
此時,莫離正運起鴉青色的巫炁,驅動著堡主身上的蠱蟲。
“你,你竟然膽敢對堡主下手!”莫刺當下恍然,長劍撩起,直刺莫離。
莫離運轉巫炁,震得莫刺手中的長劍“鏘鏘“作響。
她當下冷笑道:“你若是再掙扎一下,你的堡主,可就死了。”
“你就絲毫不念及手足之情嗎?”莫刺眉頭深皺,止住了往前的步伐。
“哈哈……”莫離仰頭瘋笑起來,“也就他這個傻子,信這個……”
臺下再也沒了動靜,只由著巫陽將堡主押入地牢,又當眾對莫刺下了蠱,那些原先順應莫刺的,也無一幸免。
-
臨安小筑,落剎斯昏睡的第七天。
是夜,莫玉觫守在她的床前,源源不斷的向她輸送巫炁。
眼下看著落剎斯的三魂逐漸融合,他喜憂參半。
三魂回歸,她便不再是死人了,可她的七魄呢,又在哪里?
沒有了七魄,她便沒有了作為人的感知,也就沒了情緒。
她只能成為一個活著的肉身,于世間行走。
只能如此嗎?莫玉觫兀自思索著……
不過好在落剎斯已成功復活,有了意識后,就不會死纏著他不放了吧。
只是,這一路行來,落剎斯似乎也沒有對他做過逾矩的事,反而處處護著他,想到這,他手中的巫炁倏忽停滯了。
在他思緒紛亂間,落剎斯已經醒了。只見她眉眼舒展,望著莫玉觫笑了。
她笑了?莫玉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著她,這才發現,她的確笑了,但也沒有笑。
她只是在他的意識里笑了,她的面部實則是沒有表情的。
不過,莫玉觫能夠感知到她的情緒,然后在他眼里轉化,為她麻木的臉蒙上表情。
三魂融合,七魄復蘇。
莫玉觫抬手摸了摸左耳垂的蝎釘,他這才驚覺,落剎斯竟然是通過蝎釘,將七魄藏在了他的血肉里。
原來,在好久之前,落剎斯就已經把自己托付給他了。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徹底變成了死人,意識卻活在他的身體里。
他能感知落剎斯所有的情緒,她的興奮與憂傷,憤怒與天真,他都能盡覽無余。
而在旁人眼里,她從來都只是一具行走的尸體。
落剎斯把自己的情緒化在了他身上,也能見他所見,感他所感。
無論對方是面對打入蝎釘的緊張,還是滿屋捉蝎的悸動,她都能體會。
若說來這冰天雪地的西湖,還是那來不及見的繁花,只要在他的血肉里,她都能看到。
還有他吃的烤蛇肉,她也是能得知其中滋味的。
從初遇開始,他便一直帶著她的愛,從大漠孤煙,奔向煙雨江南。
此間,落剎斯已經探出手來,捧起他冰涼的雙手入進了被褥里,“天這么冷,也不知道生個火。”
凍僵的指節瞬間被一股熱浪包裹,他才恍然意識到,落剎斯有活人的溫度了。
莫玉觫一抬眸就能瞧見,落剎斯原本蒼白的面色已開始回血,兩頰也有了紅潤的光澤,素色的唇瓣漸漸泛起了緋紅。
只望了一眼那兩岸桃花的水眸,他就被那幽潭給淹沒了。
如果說落剎斯曾經是清水出芙蓉,可總有春風料峭,襯得她柔若無骨;
那如今洇染了顏色,她倒成了浴火的紅蓮,無風也是妖嬈多姿。
莫玉觫只覺胸口發熱,猛然起身,只想遁走。
可剛抬起右腳,就被落剎斯一把拉住,他當下重心不穩,直直倒在了對方的懷里。
“外面冷,不要去取火盆了。你直接進來,我幫你暖暖。”落剎斯慢悠悠地說著,字字句句,若銀珠落盤,敲在了他的心上。
莫玉觫連作出反應都忘了,只由著對方將被褥從他身下抽出,蓋在了身上。
落剎斯已將左手探了過來,圈住了他的腰身,帶起他整個人橫臥在床,又順勢緊緊環住了他。
周身頃刻間被熱氣包裹著,他只覺自己就像冰塊丟進了火堆里,要被融化了。
莫玉觫閉上眼睛,想著不瞧她,許會好受些。
可未曾想,失去視野之后,觸覺卻是越發敏感了,又被她一身的熱氣繚繞著,難熬極了。
“咔嚓!”窗外忽然響起一道刺耳的聲音,似是什么被折斷了。
趁著落剎斯走神的功夫,他當下卯足勁,快速跳下床,朝房門奔去,邊跑邊說:“我去看看發生了什么。”
他只瞧了院落一眼,便朝旁邊的臥房奔去,一撞開房門,便迅速上好門閂,把自己關在了里面。
只跑了小段路,已殘留了一身的雪花,他抬手拂去,一股涼意襲來,才感到好受了許多。
落剎斯支起身子,看著他像只慌鹿般離開的身影,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揮了揮手,便合上了未關好的房門,闔眸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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