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傅明月沒有回答，就那么安靜地看著他。

　　其實，她的眼神很干凈也很柔和，不像從前那樣恨不能化作割肉飲血的利刃。可陸琛還是讀出了滿含嘲諷、輕蔑還有冷意的味道，這就是做賊心虛的下場。

　　“算了，我早就知道答案。”陸琛再度苦笑，忍住落荒而逃的沖動，奢望著她能給一點回應。

　　傅明月還是不吱聲，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她此刻就像一條河流，表面上無風無浪，實則底下波濤洶涌激流翻滾。她曾經把自己一絲不掛剖開腹挖出心攤在這個人面前，可他不稀罕多看一眼，甚至無情地在那顆活蹦亂跳的心臟上狠踩一腳。如今，她不會再浪費哪怕是多一分情緒在這個人身上，因為不值得。

　　那一點微弱的希望就好像木炭上最后一點星火，一滴水落下都是滅頂之災。

　　陸琛踉蹌退了一步，再也維持不住那點支離破碎的冷靜，艱難地轉過身，倉皇離去。

　　傅明月看著他消瘦的身影沒入呼嘯的寒風里，有那么一剎那，她幾乎要開口喊他的名字。可最終，她只是動了動嘴唇，那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旋又消散在了風里。

　　尖銳刺耳的剎車聲突然響徹云霄，接著是幾聲驚恐的尖叫，然后就是人群迅速圍攏到一起。

　　不出意料，這估計是出了交通事故。

　　沒聽到輛車相撞的聲音，那一般是車撞了人。

　　車撞了人？

　　傅明月倏然瞪大眼睛，跟著倒抽了一口氣。那個方向，就是陸琛剛剛離開的方向。他這個時候，應該就是走到那個位置。

　　來不及多想，傅明月已經驚慌失色地撒腿沖了出去。

　　出事的地方已經圍了一大群人，里三層外三層，外面的人想擠都擠不進去。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著看法，但從他們的只言片語里，傅明月也拼湊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人家以為她就是個看熱鬧的，看了她一眼，語氣不太好地說：“去去去，這有什么好看的？”

　　說得好像他自己不是看熱鬧的一員似的。

　　傅明月也沒空跟他計較，只是追著他問：“那受傷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傅明月正要再問，突然被人搭上了肩頭。她白著一張臉回頭看去，面前站著的人不是陸琛又是誰？

　　陸琛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人行道上。“明月，你剛剛是在擔心我嗎？你這樣驚慌失措，是以為被撞的人是我，對嗎？”

　　傅明月反應過來后，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算真正冷靜下來。隨著血色慢慢回到臉上，她的表情也跟著恢復了原先的冷漠。

　　“你想太多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明月。”

　　她頓了一下，隨即腳步飛快地往前走。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我還是想說，對不起。還有，祝你一輩子幸福。”

　　冬日的風凜冽地呼嘯著，不算高的聲音很快就在風里消散得無影無蹤，那個遠去的人到底有沒有聽到，陸琛也不確定。他也沒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路邊，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個美好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走出他的視線，他的世界。

　　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一旦錯失了就只能永遠地失去。

　　明月，余生我再沒別的奢望，只盼著你能一輩子幸福。這樣，我就能覺得自己沒那么罪孽深重了。

　　傅明月一口氣走過了兩條街，走到呼吸喘得厲害才停下來。

　　她停住的地方剛好是一個十字路口，綠燈亮起，兩邊的人朝著相對的方向邁開匆匆的步子，互相穿梭在對方的隊伍中然后擦身而過，最后越走越遠。只有她還站在原地，像一個固定在那的雕塑。

　　短暫的茫然之后，傅明月就清醒了過來，然后緩緩地揚起一抹笑。重新邁開腿，步子已經不再急促，帶著信步閑庭的悠然。

　　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亮起，有一盞是專屬于她的。她不用倉皇趕路，只需要安全抵達就好。

　　陸琛，再見。

　　再見也不見。

　　傅明月出來是要去超市買東西的，被人打亂了計劃，她一不小心就走出了一兩公里的冤枉路。好在她如今是半個閑人，倒也不在乎多走一點路，再折回去就是，權當是一次散步。

　　等傅明月回到云鶴公寓門外的超市，買了想要的東西回到家里，已經是將近一個小時候的事情了。

　　今天是周末，但高逸塵今天有要事忙，一早就出門去了。

　　傅明月到家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她亮了燈，放下手里的東西，換了家居服才走進廚房。她聞不了油煙味，不能給他做菜，但熬一鍋湯還是可以的。她出門前就已經熬上了，這會兒火候正好，廚房里正是濃香四溢。

　　“嘔——”廚房的門才剛拉開，她就忍不住發出一聲干嘔。憋著胃里的翻滾進去看了一下，確認沒問題就趕緊退出來，重新把門給拉上。轉身跑到落地窗那，拉開一道縫隙，凜冽的寒風立馬呼嘯而入，她在風口吹了一會兒才總算聞不到那股味兒了。

　　緩過來后，傅明月就直接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裹上毯子窩在沙發里，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陸琛，想到了那些狼狽不堪的過去。在感覺到自己的心情受了影響之后，她趕緊剎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節目邊夜歸的男人。

　　原本以為，高逸塵回來得不會太晚，可眼看著時間已經十點多了，門口還沒什么動靜。

　　傅明月本想給他打電話確認一下，又怕他正忙到緊要處，就干脆只發了一條微信。可信息發出去就跟小沙粒掉進了池塘一般無聲無息，連一點漣漪都沒劃出來。

　　大概真的在忙吧。

　　胡思亂想中，時間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傅明月再次拿起手機，翻出熟悉的號碼但還是忍住沒撥出去，反而隨手一點進了微博。接著，她就被一條新鮮出爐的熱門微博給吸引了視線。

　　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高逸塵和向暖并肩而行，高逸塵手里抱著湯圓，微微低頭看著向暖，只露了個側臉但也足夠確認是他。乍然一看，就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看得出來，這張照片是偷拍的，角度不算特別好，而且明顯有晃動的痕跡，但架不住畫面本身很美好。

　　發這條微博的博主倒也不敢亂說什么，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位男主角是逸飛那位高總么？

　　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愛好八卦的靈魂，大家爭先恐后地發表意見，大部分人都肯定回答這就是那位高總，只有少數人不愿意相信，說高總是個寵妻狂魔，怎么會紅杏出墻呢？

　　傅明月一開始并沒有多想，可是看到“紅杏出墻”這四個字以后，不知怎的心臟重重地顫了一下。她繼續往下拉，看到有人出來澄清，說照片中的人是高總的妹妹。

　　接著就有人針鋒相對地反駁：高家就剩下這位高總了，哪里還有什么妹妹？別是干妹妹吧。這年頭，干妹妹通常都是……呵呵……

　　那兩個省略號充滿了暗示，傻子都懂。

　　傅明月明知道自己不該胡思亂想，卻也被這一聲“干妹妹”和這兩個省略號攪和得心神不寧。她果斷地關了屏幕，將手機丟在一旁，將自己的胡思亂想歸結為孕婦多思。

　　不過，高逸塵和向暖到底是怎樣的血緣關系？還是，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

　　她又記起除夕夜高逸塵給向暖回的那條信息，當時，她還隨口說了一句：我發現，你真的很寵向暖。

　　這件事，她其實很早就發現了，只是從未多想。今晚，她一不小心就讓人帶偏了。

　　這樣不好，很不好。

　　可“向暖真是他妹妹嗎”這個問題就跟成了精似的往她腦子里鉆，揪都揪不出來，攪和得一池清水都快要渾濁起來了。

　　“叮”的一聲，微信提示音。

　　高逸塵發過來的信息。

　　【不用等我，乖乖睡覺。】

　　傅明月盯著這八個字看了半天，最終也沒給他回復，但也沒有乖乖地去睡覺，依然裹著毯子窩在沙發里等人。

　　門口傳來動靜的時候，傅明月渾身一震，差點兒從沙發里彈跳起來。她猛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心神，穿上拖鞋迎了上去。

　　高逸塵今天穿的是黑色大衣，就是照片上的那身打扮，裹著一身寒氣走進來。見她沒有聽話去睡覺，眉頭就皺了起來。

　　“可算回來了。要吃東西嗎？我熬了湯。”

　　“不用。”高逸塵搓了搓自己的手，確定手上沒有寒氣了才摸了摸她的臉。“不是讓你早點睡嗎？你現在的身體不能熬夜。”

　　“我還不困。對了，你今天見到向暖和湯圓啦？我看到了一條微博，里面有張照片，是你跟向暖還有湯圓在一起。”

　　她一邊幫他脫外套一邊假裝很隨意地問道，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臟跳得到底有多快，繃得有多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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