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云香不過一個奴婢, 自然輕易不好近主子的身,于是她只得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起舞。
那水紅的舞衣迎風而上,白臂招展,有些熟悉的舞姿立刻讓康熙暗了暗神色, 索性捏著手中那墨玉金絳珠串厭厭的看著云香。
云香離得遠, 看的并不分明, 知覺得康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唇角頓時勾起一抹略顯得意笑容。
靜姝也坐在上首看著,等看到云香的動作, 臉上不由閃過一抹詫異,但很快神色便沉了下來。
云香怎么會自己上一世編的舞?
無人能解答靜姝的疑惑, 但靜姝本就是活了兩輩子的人, 心中對此隱約有些猜測。
舞衣輕薄, 云香幾乎凍的要沒了知覺,可她甚至都不敢大點幅度的喘息, 生怕口中的白氣破壞了美好。
只是,她自以為的驚艷康熙的眼球的舞姿, 在先一步見過靜姝飛花舞的康熙面前, 委實有些不夠看了。
動作太僵硬, 表情不夠自然,皮膚白的和不似常人, 就連那本該優美的動作都與自己記憶中那攝人心魄的人兒對比起來, 顯得粗拙不已。
食過了山珍海味,如此清粥小菜委實有些讓康熙看不上眼了。
云香終于跳完了自己印象中的那支舞, 她一面粗喘著,一面臉上露出了意得志滿的笑。
她相信,皇上一定會被她迷住!
馬佳庶妃坐在上頭, 看著云香這次終于沒有出了岔子,臉上也顯過一絲滿意。
云香的舞,連她一個女子都覺得婀娜靡麗,誘人至極,何況皇上。
馬佳庶妃撫了撫自己隆起的腹部,嬌笑著道:
“皇上,您覺得如何?這丫頭妾身打一開始便盯著她練舞,她今個也爭氣,在這冰天雪地中起舞也沒出一點兒岔子,想來也是仰慕您的風儀……”
馬佳庶妃徐徐的說著,確實篤定了云香一定能入康熙的眼。
而康熙只將手中的墨玉金絳珠串撥動,淡淡的看了馬佳庶妃一眼,抿著唇不語。
鈕妃咳嗽幾聲,也幫腔道:
“是啊皇上,今個這天氣,這宮女有如此毅力起舞,想來也是心懷對您的敬仰,況且這舞姿也著實動人……”
云香雖然覺得自己凍的半邊身子都僵了,可是這會兒接二連三被兩位妃子舉薦,整個人臉上頓時洋溢起笑容。
甚至,她大膽的瞥了靜姝一眼。
方才她起舞之時便已經看到了靜姝所在,倒沒想到,她爬的那么快,竟已經到了和馬佳庶妃平起平坐的地步!
不過,今日過后,郭絡羅氏的榮光,皇上寵冠后宮的妃子,都將是自己一個人!
云香這一眼,不無挑釁之意,可是被她挑釁之人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威脅有多大,還在悠哉悠哉的嗑著瓜子。
靜姝整個人包裹在溫暖的兔毛冬裝中,一左一右的炭盆為她延續著暖意,手中是茯苓悄悄弄來暖手的手爐。
從云香起舞開始,靜姝整個人便像安安似的,懶懶的蜷縮在位置上,姿態慵懶間,風情萬種。
就連一旁的馬佳庶妃看了都忍不住低淬一聲“狐媚子”,可是仍忍不住時不時看兩眼。
不過這會兒馬佳庶妃見到鈕妃想要截胡自己,她忙笑了笑:
“鈕妃姐姐真是抬舉這丫頭了,不過是我宮里的一個丫頭,有這幾分博得皇上歡心的本事,已是她的幸事,哪里敢當得您如此夸獎?”
云香是自己費盡心思才推出來的,馬佳庶妃絕不允許這到嘴的鴨子去了別人的嘴邊!
“咳咳,馬佳庶妃就是太謙虛了,這丫頭能博得皇上歡心,已是大有本事,你何須貶低了她?”
鈕妃托著病軀,卻接二連三的給馬佳庶妃下套,馬佳庶妃本就是人精子,自然不肯輕易松口:
“鈕妃娘娘,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好了好了,本宮知道了,不過這丫頭當真跳的好,皇上說呢?”
康熙低垂著眸子,聽著鈕妃和馬佳庶妃二人的爭執,見到話題終于繞回來了,聲音低低卻像裹了刀子似的,在這寒風凜冽的冰天雪地中,刀刀割人心:
“不過爾爾,也值得你們一個兩個拿來說嘴。行了,梁九功讓人隨意一賞即可。宴會繼續,莫要在做口舌之爭。”
康熙此話一出,鈕妃和馬佳庶妃頓時面露愕然,可是不少嬪妃卻是悄悄松了一口氣。
那宮女來勢洶洶,敢于冰天雪地起舞,定不是個省油的燈。
鈕妃病弱,馬佳庶妃有孕,一個兩個不需承寵,可是她們需要啊!一個月就那么三十日,今個是她,明個是你,皇上還偶有不入后宮的時候,實在是狼多肉少。
馬佳庶妃捏著兩寸長的指甲,表情僵硬的笑了笑:
“皇上可是方才離得遠沒有看清?不若讓那丫頭走近些起舞?那落花舞,臣妾瞧了都極好,宮里從未有過……”
今個是冬至,康熙雖有不耐,但也沒有呵斥馬佳庶妃:
“那自然是朕見過更好的,如風煙裹挾著花雨,在云端的仙子入了凡間,那才是真正的絕世之姿,傾城一舞。”
康熙說到最后,不免想起昨日靜姝那震撼心神的舞姿,忍不住夸贊起來。
可他這話一出,馬佳庶妃直接折了自己那兩寸的指甲,倒吸了一口涼氣方穩住了姿態。
馬佳庶妃僵硬笑笑:
“哦?聽起來皇上似是早就已經賞過一支舞了?只是不知是那位姐妹,竟讓您如此魂牽夢縈……
呀,妾身記得宮里善舞的姐妹不多,唯有懿庶妃妾身不甚了解,難不成是懿庶妃已在皇上面前起舞過了?”
馬佳庶妃這話帶著試探,康熙卻沒有接話,可下一刻,靜姝將手中的幾顆瓜子丟到案幾上,淡淡道:
“是我又如何?臺下之人舞姿不夠靈動,僵硬笨拙著實不配入皇上的眼,竟也值得馬佳庶妃費那么大的心力?”
“懿庶妃慎言!這落花舞宮中從不曾舞過,且云香著實有幾分底子在,你大可不必因為與她有舊怨便如此貶低。
畢竟……你二人不但同出一族,還都曾在乾清宮伺候過皇上,總該有些香火情不是?”
馬佳庶妃說完,還沖著靜姝笑了笑,靜姝深呼吸了兩下,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海闊天空……
xx!退一步越想越氣!
“馬佳庶妃這話恕我不敢茍同,相較于一個汲汲營營,只知偷人心血的小人之輩,我哪怕于貓狗為伍,也不屑與之有半點牽扯。”
靜姝譏諷的看了一眼已然面色蒼白如紙的云香,看著她因為自己這話一出,那愈發搖搖欲墜的身子,卻沒有絲毫憐惜之心。
畢竟,云香敢對她的東西伸爪子,就別怪她撕了她那張臉皮!
康熙還是第一次見到靜姝的戰斗力,小嘴叭叭的,幾句話便把那宮女罵的狗血淋頭,偏偏還不帶一個臟字。
絕了!
康熙甚至覺得這樣子的靜姝比之前那個看起來慵懶軟糯的小姑娘瞧著更具風情,一時之間唇角的笑容勾起便沒有下去過。
馬佳庶妃也沒想到靜姝直接來懟,她整個人都懵了,自她入宮至今,還從沒有人這般把她的臉面踩在腳下過!
“懿庶妃這話便過了吧?”
馬佳庶妃語氣微冷的說著,可靜姝半步不讓,笑容比馬佳庶妃更冷:
“落花舞?敢問馬佳庶妃可知這舞為何叫這名兒?你知道嗎?她知道嗎?呵!”
“聽起來,懿庶妃是知道了。”
靜姝懶得答話,又嗑起了瓜子。
“懿庶妃,此舞為何叫落花舞?”
馬佳庶妃在靜姝這里碰了壁,鈕妃終于看夠了熱鬧,這才閑閑發問。
靜姝方徐徐道:
“哪有什么落花舞,落花逐流水,不過爾爾,妾身豈會編出寓意如此——上不得臺面之舞?
想來不過是有人存了攀附之心,故而以其名,抒其胸臆罷了。”
鈕妃聽了靜姝這話,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激賞,但很快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那敢問懿庶妃此舞究竟叫什么?又有何寓意?”
“哼!此舞從不曾面世過,懿庶妃還是慎言的好,莫要用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為自個揚名……說的好聽,誰又知道你說的是對是錯?”
馬佳庶妃不甘示弱的諷刺道。
“馬佳氏,該慎言的是你!”
康熙呵斥一聲,馬佳庶妃立時一個激靈,但心里很快蔓延起委屈。
“皇上,妾身……”
靜姝言笑晏晏:
“馬佳庶妃好奇,我今個也有興致為你解惑。此舞名喚飛花舞,乃是于山巔之處,覽盡高峰梅花,忽有清風漫卷而作。
其形風流寫意,其意自在綿長,豈是如此矯揉造作之人可以抒發出來的?至于為何我能如此清楚……”
靜姝說到這里頓了頓,隨后她又笑了笑:
“大抵是因為這舞,便是我所做吧。”
靜姝說完,又縮回去嗑瓜子了,那姿態之懶散,好像方才放了一個大雷的人不是她似的。
全場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你說是便是嗎?我還說這舞是我編的呢!”
馬佳庶妃心緒起伏,終于繃不住了。
靜姝動作微頓:
“那不然呢?我給你跳一個?這冰天雪地的,一個婢子愿意起舞我可不愿,我啊,怕人心疼呢。”
“可懿庶妃難道忘了,不久之前,你也是這樣的婢子!”
馬佳庶妃今日被刺激大發了,費盡心機想要推出的云香,皇上不買賬,后面又被靜姝懟了好幾次,一時之間,言語愈發刻薄。
“可是我現在不是了呀,得皇上之恩幸,現在我也于馬佳庶妃同座一席,實在是造化弄人啊。”
馬佳庶妃被氣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康熙不禁悶笑一聲:
“你個促狹的,馬佳庶妃有孕在身,可經不得你這般玩笑。”
玩笑?
馬佳庶妃直接懵了,她郭絡羅氏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被皇上如此維護啊!
皇上將此事定義為玩笑,她又能說什么?馬佳庶妃一時之間,心酸而委屈,半晌難言。
“懿庶妃不過是嘴皮子利落些,就想將這難得一見之舞據為己有嗎?我和懿庶妃同處一宮,怎的不見懿庶妃你往日練過舞?
此舞難得又無主,懿庶妃喜歡我們都理解,可是這可并非懿庶妃將其據為己有的理由,不是嗎?”
董庶妃今日大宴終于解了禁,可她的座次也已經被挪到了后半截。可這會兒見到馬佳庶妃在靜姝處連連碰壁,她終于沒忍住開口。
而董庶妃所說的話,也卻有幾分可信。
畢竟,那可是與懿庶妃同處一宮,一個屋檐下的人,又怎會不了解懿庶妃呢?
今日的宴會擺在室外,雖有冬雪可賞,但難免勾起靜姝一些不好的記憶,使得靜姝心緒起伏,有些暴躁。
“怎么,董庶妃難道不許我天縱奇才嗎?練舞,不過是那些以舞謀生的舞娘須精練技藝,才好吃飯。
可是我等有皇上庇佑,方得在宮中無憂無慮,自在生活,不為一粥一飯所困,妾身身沐圣恩,感激不盡。”
靜姝終于舍得挪窩,起身給康熙行了一個禮。
康熙被靜姝不著痕跡的吹捧了一下,好心情的點了點頭:
“懿庶妃此言甚得朕心,你們都是朕的女人,有朕在,自無須如舞娘那般折騰自己。”
靜姝和康熙這一番話,將不少妃嬪說的有些懵,她們都帶著家族的使命入宮而來,口中說著皇恩浩蕩,可少有真正放在心里的。
康熙聽了靜姝這話,也是心懷激蕩,忍不住不停的看著靜姝。
靜姝可不知道她隨意懟董庶妃的話,正正好搔到了康熙的癢處。但董庶妃這會兒仍死咬著靜姝不放:
“所以,懿庶妃仍不能起舞了?”
靜姝這會兒終于將桌子上的瓜子磕完,聽到董庶妃那么說,她笑了笑:
“跳舞而已,自是可以,只是我為什么要為著董庶妃三言兩語便起舞?”
“那,懿庶妃如何愿意?”
見到靜姝再三推拒,董庶妃深覺前面只是靜姝故意掩人耳目,為了唬人罷了。
“我這一舞,怎么也得值千金吧?董庶妃的私房想來不夠,那我要董庶妃再加上往后每年年例的三分之二做補,不過分吧?”
“你!如此沉湎金銀財物,當真是庸俗至極!”
天氣寒冷,靜姝縮著不想動:
“董庶妃冰清玉潔,我等俗人不敢相較,反正我這一舞,便值這個價!”
馬佳庶妃對著董庶妃使了一個眼色,董庶妃咬碎了一口銀牙:
“好!我給!只愿這舞真如懿庶妃所說,乃懿庶妃親自所作,否則,欺君之罪,你可受不起!”
靜姝隨意點了點頭:
“有董庶妃這話,我也可以再努力一下。皇上,請容妾身更衣。”
“這外頭天氣寒冷,你……”
靜姝眸子低垂,聲音甜軟:
“那妾身快一點呀。”
康熙終于不在阻攔:
“好,朕準了。”
等靜姝走后,康熙吩咐梁九功:
“你郭主子怕冷,去,將四周也用帳子圍起來。”
康熙這話一出,空氣中都彌漫其酸味,鈕妃也悶悶道:
“皇上,如今大寒,此處妾身特意讓能工巧匠雕琢了冰雕花草,以供大家欣賞,若是都圍起來,還看個什么勁兒?”
“你的心思想來細膩,這些朕都知道,這帳子不過懿庶妃一舞的功夫,待懿庶妃舞畢,讓人卸去便是了。”
鈕妃哪里管別人賞不賞,見著康熙知道了自己的用心,便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您說的是,妾身聽您的。”
康熙一下令,四周很快也圍上了厚厚的帳子(是透氣的),又燒足了炭火,靜姝裹著斗篷進來后,發現里面竟有幾分溫暖如春的感覺。
而這里能為自己考慮的人,便只有一個了。
靜姝沖著康熙甜甜一笑:
“妾身多謝皇上體貼!”
“你便,隨意一舞吧。”
反正也勝過那個叫云香的宮女多矣,只是,云香這個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而隨著宴間溫度的升高,一直退在一旁的云香終于活了過來,伴隨著暖和過來的身體,是她一片冰冷的心。
云香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她這會兒已經有些頭腦發暈,但是她還是拼命了睜著眼睛,去看那一身紅衣的女子。
她倒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不如她了!
靜姝解了斗篷交給了茯苓,雙臂舒展,明明只是一個隨意的伸展,但卻讓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種屬于花朵綻放,柔柔招展的感覺。
伸展,折腰,旋身,騰挪,一個接一個的動作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石榴紅的舞衣在空中飛揚,明亮的燈籠映亮了被銀絲勾勒過的花瓣,漫卷漫舒,當真如康熙口中的風煙裹著花瓣,云端仙子來到了凡間。
起初,馬佳庶妃還有些譏諷的笑著等看靜姝的笑話,但隨著靜姝一個接一個動作下來,她臉色已經徹底鐵青起來。
見過了原作,方知贗品的可笑。
她算是明白了皇上口中那句“不過爾爾”了。
可不就是不過爾爾,如此絕美之舞,被云香矯揉造作出一個了然無味,過目即忘的尋常之舞……簡直可笑!
馬佳庶妃這會兒已經忘記了自己先前是如何拼命向康熙賣安利的事兒了,她冷冷的看了一眼縮在角落的云香。
她馬佳氏,從來沒有被人蒙蔽,丟人丟到了整個后宮的時候!
云香原本有些意識混沌,可是突然一股子寒意順著脊骨直接沖到了天靈蓋,讓她重又清醒起來。
也讓她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差勁!
她以為憑著自己苦練,一定可以還原當初她曾偷看到的那一幕。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些時候,人與人之間,天生便是隔著鴻溝天塹!
靜姝帶著淡笑,在空中旋身,柔韌的細腰在空中彎曲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石榴紅的長袖拋灑出去,隨后便有片片花瓣隨著勁風飄落,舞衣上繡制花瓣也簌簌飄飛,一時之間,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康熙忍不住又一次目光追隨著靜姝而去,即使昨日已經看過,可是今日重溫便又覺得更添了幾分韻味。
要看著舞曲已經近了尾聲,康熙正要靠回去,去不想,下一秒靜姝那纖細欲折的腰像是蘊了不知多大的氣力,將整個人繃成了一張弓。
隨后,足尖輕點,躍入空中,以一種難以言說,飄渺若仙之態,在空中滑過。
她所過之處,花瓣飛揚,只留一陣香風。
在康熙的視角,竟是靜姝以騰空之姿,將自己化身一陣席卷花瓣的輕風,飛遍漫天落花。
飛花舞,果真名副其實!
康熙率先站起來,擊掌大笑:
“懿貴人,原來所說的下半闕竟如此之絕,你竟也舍得瞞著朕!”
靜姝斂袖一禮,粉頰含笑:
“這不是昨日條件不允許嘛,妾身豈是有意欺瞞皇上?說起來,妾身還要感謝董庶妃……”
董庶妃臉色一時變的蒼白起來。
“促狹!”
康熙笑罵一句,而后大手一揮:
“梁九功,將懿貴人的位置挪到朕身邊來。”
懿貴人!
一時之間,所有人臉色都出奇的難看。
她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費盡心思,謀劃了那么久的冬至宴,這里面最大的贏家,竟然是最后才來的懿庶妃,不,她現在是貴人。
她是本朝,第一位以恩寵先行冊封的妃嬪。
眾人臉色難看也只是一瞬,不多時,便有人開始挨個給靜姝道喜:
“請懿貴人安!”
“懿貴人冬至大吉呀!”
“懿貴人……”
等到冬至宴散,靜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癟了癟嘴。
她合理懷疑皇上是意圖報復自己瞞下了飛花舞的下半闕,所以才特特封了自己貴人。
只是,這樣的報復她希望多一點呀!
靜姝抱著安安,忍不住低笑出聲。
冬至是大節,康熙除了皇后處誰都不能去,只是如今中宮無主,康熙只得回了乾清宮。
次日,剛用過了早膳,梁九功便帶著小太監來送賞了:
“懿貴人,皇上讓奴才給您送黃金兩千兩來啦!為了方便您花用,奴才給您換成了碎銀和銀票!”
宮里流通的黃金到底少,所要靜姝自個去換,少不得要被刮去不少油水,梁九功這事兒辦的著實妥當。
靜姝聽了梁九功這話,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但還是有些奇怪:
“敢問梁總管,這黃金千兩何來?”
梁九功腰彎了彎:
“懿貴人忘了?您昨個和董庶妃說了,您一舞值千金,皇上特命奴才為您補上!”
靜姝頓時眉眼彎彎:
“那請梁總管替我謝過皇上!”
靜姝說完,便從銀票中捏了幾張塞給了梁九功:
“昨日皇上封我為貴人,今日與些喜錢給梁總管,一同沾沾喜氣啊!”
梁九功本來不想收,但靜姝這么一說,他也樂呵呵的收下了,末了又道:
“皇上昨個在乾清宮還提過貴人,今夜許是又要翻貴人的牌子了,貴人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謝梁總管提點!”
“奴才告退。”
靜姝讓茯苓出去送過了梁九功后,然后歡天喜地的讓茯苓將自己的銀錢匣子抱過來。
不,現在匣子已經裝不下啦,要用箱子裝了。
靜姝早期身上的幾百兩銀子經過這些日子的花用,只剩下一百多兩,用兩個明黃色錢袋裝著的,一個是五百兩的碎銀子,一個是一袋子金葉子,靜姝估算了一下,也值個一千兩白銀。
而重頭戲,便是今天這兩千兩黃金!
這可是足足兩萬兩白銀!
一夜暴富,莫過于此!
靜姝一面算著銀子,一面樂的和只掉進米缸的小老鼠似的,將自個的金銀數了整整三遍,這才意猶未盡的讓茯苓將其鎖進箱子里。
“對了,茯苓,還有大半月就發下個月的月例了吧?”
茯苓將沉重的箱子依著靜姝的意思塞進了床下,直起腰算了算:
“每月十五日發月例,今個二十二,還有二十四日呢主子。”
“還有這么久啊……”
靜姝滿臉失望,茯苓有些奇怪:
“主子是缺什么了嗎?可要奴婢拿銀子換?”
“內務府這些日子還算殷勤,并不缺什么。只是,一想到要等二十四日才能領董庶妃的月例,我就覺得有些虧了。要是冬至在十五之前就好了!”
茯苓:“……”
“主子,這常在年例也不過五十兩……”
您真的很不必惦記著董庶妃那點子月例了!
“哼!那也是我自個賺來的,也不知董庶妃的私房有多少,她又能活多久,要是等她西去都還不上我的千兩黃金可如何是好?還是皇上大方!”
“您這性子,要是皇上知道,可如何是好?”
這宮里的娘娘,都恨不得將自己活成個餐風飲露的小仙女,自家主子明明生了一張如仙如妖的好容貌,卻生性喜歡黃白之物……
“皇上知道又如何?天底下誰不愛銀子?沒有銀子,寸步難行,說看不起銀子的,我倒要看看真沒了銀子,一個個可能活的瀟灑?”
靜姝一面說著,一面看了一眼東配殿:
“說我庸俗,我也多么希望董庶妃是一個不落俗套的人。”
“懿貴人庸俗你也庸俗不成?只管給我留兩盆君子蘭,剩下的給她送去!我倒要看看,皇上要是知道她是這么個性子,可會依舊寵她?”
董庶妃呵斥了清霜一聲,清霜咬著唇,欲言又止:
“主子,懿貴人到現在也未曾來討要,指不定您服個軟,懿貴人便不計較此事了。”
“此事絕無可能!”
董庶妃冷笑一聲,便去悶頭打理自己的花草了,又過了一會兒,董庶妃抬頭問道:
“馬佳庶妃今日可有話帶來?”
董庶妃暗含期盼,清霜有些不忍,但仍搖了搖頭:
“許是今日雪大,所以馬佳庶妃不得閑吧。”
雪大了才得閑呢,否則下這么大的雪,馬佳庶妃一個懷了身子的人能去哪兒?
董庶妃抿了抿唇:
“殿內有些冷了,再添些炭吧。”
清霜沒動,低聲道:
“主子,咱們炭例快不夠了,您還與懿貴人做賭,要給她三分之二的年例……”
年例可不止包括每月的月例啊。
“哼,不過是些許寒氣罷了!”
董庶妃賭氣說著,清霜小聲問道:
“那主子,這私房銀子還送嗎?”
“送!否則豈不是讓她平白看輕了我?!”
清霜心里嘆了一口氣,知道董庶妃是鉆了牛角尖,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是,清霜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在將董庶妃的私房送過去的時候,從里面摸一張百兩的銀票出來。
靜姝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上門討要,董庶妃就讓人自覺自發的將私房送上來了,她隨意一翻:
“哎呀,董庶妃還是很富裕嘛!”
清霜送來的,足足有五千三百兩銀子!
只不過,如果按照董庶妃如今的常在份例,年例只有50兩來算,剩下的銀子,需要她還一百四十多年了。
再算上其他炭火布料,給她也按和年例齊平,那也要七十多年。
嗯……董庶妃可以活七十年嗎?
靜姝懶得考慮這久遠的問題,不過這五千多兩的私房,也是飛來之喜了!
更別說前頭康熙還自覺補了兩千兩黃金了!
看來自己這一支飛花舞,還是蠻賺銀子的啊!
靜姝不禁想著自己記憶中那么多的舞……漂亮的杏眸不禁閃過亮光。
突然開始更期待皇上的到來了,茯苓看著主子拿著董庶妃送來的私房銀子發起了呆,但還不忘將銀錢匣子抓的緊緊的模樣,不禁嘀咕:
“主子是這么個性子,要是將來的小主子也這樣可如何是好?”
“嗯?茯苓,你在說什么?”
“呃,沒什么,主子一會兒午膳想吃什么,奴婢讓人去安排。”
“今日發財了,讓膳房緊著好的送過來!”
“是!”
御膳房作為康熙的風向標,今日的午膳沒用靜姝花一兩銀子,便已經拿出來了許多平時吃不到的大菜,讓靜姝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頓。
等用過了午膳,外頭的雪正好晴了,靜姝便帶著茯苓一同出去散步消食。
宮中的甬道一直有人清掃,至多只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靜姝懷里抱著熱乎乎的玉兔逐月素緞手爐,一身雪青團花旗裝,披著一件銀灰色的狐皮斗篷,慢悠悠的在雪地走著。
聽說鈕妃冬至宴上準備的冰雕得了皇上的夸贊,隨后便重賞了雕刻的工匠,還命其在冬日之時,必要保證御花園花團錦簇。
而靜姝今個便是為了去看這冰做的花團錦簇。
從延禧宮至御花園,是要經過鐘粹宮的,靜姝剛扶著茯苓的手,從承乾宮門后路過,只見那宮門緊閉,門臉雖然分外整潔,但是總是少了些生氣。
許是因為佟妃病重,宮人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使得整個承乾宮好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暮氣沉沉,毫無生氣。
靜姝正要扶著茯苓的手離開,便發現有一個眼熟的宮女正低眉順眼的被帶進了承乾宮。
“茯苓,你看,那個可是咱們走前新來的烏雅宮女?”
靜姝與茯苓要離開,乾清宮自然要提拔人來補了兩人的差,不過靜姝茶水房的差事本就是阿瑪三官保塞了不少銀子才得來的,可以想見這是一個何等便宜的差事。
故而,靜姝一走自然有的是人盯著,只是那人實在有些迫不及待,當日竟然在靜姝還沒有離開便冒失的闖入了靜姝的房間。
茯苓瞧了瞧,點頭道:
“是她,她那天告罪的快,主子沒有仔細瞧見她的容貌,可是奴婢瞧的清清楚楚。
只是,乾清宮茶水房的差事不好嗎?她怎么跑到承乾宮來了?”
靜姝只是覺得那人有些眼熟,這才多問了一句,可是人家干什么的著實和她沒有什么關系。
“走吧,那是人家的事,與我們無關。”
烏雅氏……
靜姝咀嚼了一下這個姓氏,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沒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想不通的事,靜姝從來不會為難自己,這便繼續慢吞吞的朝御花園走去。
承乾宮之后,鐘粹宮之前,有一個可入御花園的門,也是距離延禧宮最近的門。
只是,靜姝還沒有走到那扇門前,便聽到鐘粹宮傳來一陣吵嚷之聲。
靜姝遠遠看去,只見一個人影正跪在鐘粹宮的大門前,不住磕著頭,靜姝定睛一看:
“是云香啊。”
“主子,是她。”
云香這會兒無暇顧及其他,正不住的在冰冷的青磚路上磕頭,一身薄薄的宮女衣裳使得云香的身子顫抖的不成樣子:
“馬佳庶妃,馬佳庶妃,您就留下奴婢吧!管事嬤嬤說了,奴婢要是再被退回去,只能去浣衣局了!”
浣衣局都是些犯了大錯的宮人,絕無在翻身的可能,只能等到二十五放出宮了。
可是那地方勞作辛苦,大多入了那里的宮女還沒能出宮便形容枯槁,出去也無法嫁人,只能最終心死留在宮中,了卻殘生。
“我倒是覺得那浣衣局極配你,多漿洗些衣裳,也能好好刷洗下你那骯臟的心腸!”
“馬佳庶妃,馬佳庶妃,不能啊,不能啊!奴婢,奴婢可以在您院里放一個粗使宮女,奴婢什么都能的!只求您不要把奴婢送回去啊!”
馬佳庶妃滿臉鄙夷:
“我平生最恨旁人欺騙我,要不是有宮規在,你這條賤命我都要一并收了,你還有臉求我收留?滾吧!
懿貴人,看戲看的差不多了,我聽說這位這可是你正兒八經上了族譜的親姐姐,你不帶回去?”
云香聽到馬佳庶妃的話,渾身一僵,回身看去。
只見靜姝遠遠立著,一身銀灰和雪青的搭配,使得她的氣質愈發高貴出塵。
她就那么遠遠的看著,明明看不清表情,可是云香已經感受到一種油然而生的羞恥感。
靜姝聽到馬佳庶妃的話,挑了挑眉,扶著茯苓緩緩走近:
“馬佳庶妃年歲輕輕,眼神就已經不好了嗎?呀,我忘了,馬佳庶妃前頭已經錯把贗品當做寶一次了呢。
這一次,馬佳庶妃你不妨瞧瞧她,再瞧瞧我,你看我們可相像?親姐妹?呵!”
馬佳庶妃今日倒沒有那么容易被激怒,她瞇了瞇自己的狐貍眼,看著靜姝忽而一笑:
“任你說破了天,這云香也是你的姐姐,族譜上板上釘釘的!云香,你不是不想去浣衣局嗎?還不好好巴著懿貴人?”
可云香哪敢?
“你且看她敢不敢吧。”
靜姝輕嗤一聲,便轉身離去,帶著茯苓在御花園流連與那滿地冰清玉潔的花團錦簇,直到手爐都涼下來,這才戀戀不舍的準備回宮了。
云香也確確實實是被馬佳庶妃趕出了鐘粹宮,可是她也不敢回內務府,更不敢去找靜姝。
所以,她只能抱著自己縮在承乾宮后門的墻根,卻不想,正是在此,她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既然是你烏雅家要搭上來,娘娘方才瞧過你,我瞧著還算滿意,那你便回乾清宮安安分分的等著,用你的時候,娘娘自會調你回來。”
“是,奴婢記下了。”
云香也認得這個宮女,她表示烏雅一族特意送到御前的姑娘,走的是和郭絡羅·靜姝一樣的路子。
不過,如今看來也是個不安分的,竟然早早搭上了佟妃的線!
不過,烏雅氏一族巴巴把她送到御前,應當是族中受寵的姑娘吧。
那么,自己的危機可解了。
烏雅·若蘭看著佟妃的宮女轉身回去,不由松了一口氣,剛一轉身,便見一個黑影閃過,下一刻她被人抵在墻上:
“若蘭宮女,你方才和那宮女的密謀我可都聽到了……”
若蘭心尖一顫,但等她仔細看過云香后,立刻便認出了云香,心卻突然放下了:
“原來是云香宮女,有話好好說,你我都一樣,不若你我……”
若蘭的聲音壓的低低的,被風吹散。
傍晚,康熙終于趕在晚間的雪落前到了西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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