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開始，秦疏自從拜入師門就逐漸穩定的身體逐漸發出抗議。

        霖城是個溫暖的城市，哪怕是在冬天也能保持十來度的最冷月均溫，但是從去年七月中旬開始，他總是會感受到毫無緣由的冷意。

        靈體的寒冷，并不能簡單只由多穿幾件衣服來解決。

        嗚嗚嗚，他后悔沒有好好學習了。師父的筆記看了好多遍，卻只學到皮毛。只能一邊花更多的錢做變溫符貼身上，一邊用羅盤尋找最適合調養的地方，最后租下了這套三室。

        材料要錢，損耗也不能忽視。陡然的變故使得原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唐澗按門鈴的時候，秦疏正枕著床頭靠墊托腮思考怎么發財。

        “誰啊？”他套上羽絨服一邊嘀咕一邊跑去看貓眼。果不其然是傻白甜唐澗，他眼睛一亮。

        卻屏氣凝神才打開門，嚴肅地問候明艷動人的房東。

        “我來坐坐。”唐澗向來不客氣。

        秦疏心里想著冤大頭來了，但是面上波瀾不驚。

        “吵架請付費，咨詢雙倍。”說到這里，他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說什么，不重要。和誰說？很重要。和我說，得給錢。”秦疏驕傲地回答。

        唐澗無語地坐下：“可以。八百，今天一天我都包了。”

        秦疏故意拿喬：“哎呀但是我還有正事呢。”

        唐澗指著坐著的小破木凳子，用眼神警告他別得意忘形：“那就帶上我。”

        秦疏鉆回被窩打了個哈欠：“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不安，要連續兩天來找我茬，不是，找我談心。”

        唐澗對他的服務態度很不滿：“你就這樣接待客人？”

        “尊敬的客人，請進。我允許您搬著這世界獨一無二的四腳凳子進我房間。”

        哪里獨特了，她仔細一瞧，原來有條腿是用硬紙板卷起來做的。

        她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地將這破半木半紙的凳子挪到了主臥門口。

        四目相對，無語凝噎。

        沒人說話，秦疏腦袋一點一點，唐澗擔心他睡著了白費自己的咨詢費，不停地在心里給自己鼓勁：不怕，他欠我錢，他圖我錢，他打不過我，他還有把柄在我手上……

        一閉眼說出了自己的試探：“會不會有什么東西，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呢？”

        秦疏倒挺隨意：“沒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啊。體質不同而已。”

        “什么叫體質不同？”

        “比如說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看得到啊，哦，確實，小區的黑貓都是來找我的。”

        唐澗一下子就從緊張的氣氛中脫離了：“我就說！我們小區只有你是個怪人。”

        “喂喂喂，說正事拒絕人參公雞。能看到奇怪的東西也沒多糟糕吧，證明我是天生靈體唄。天眼別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唐澗一下子好像找到了同類，她躍躍欲試地問：“那如果別人都看得到，你看不到呢？”

        秦疏有點疑惑，想了想：“不會吧。不同的生物雖然有不同的氣場，但是人們接受的反饋一般是一致的啊。”

        唐澗不自覺朝秦疏的方向伸長脖子：“如果呢？”

        秦疏想到什么，一拍被單：“哦，當然，也有可能你還是個陽氣旺盛的童子，什么魑魅魍魎都近不得你身。這不是挺好嗎，我求之不得呢。”

        “不是我，呃，是我的一個朋友。”

        秦疏心照不宣：“我懂，我懂。那你的這個朋友是不是身強力壯，頭腦簡單，心思純良？”

        他仔細打量，才發現唐澗居然穿著薄風衣就敢出門：“哦，我懂了，大小伙子睡涼炕——全靠火力旺。確實有可能。”

        唐澗不服：“什么叫頭腦簡單啊？你給我說清楚。再說了，我都說了是我朋友了，別盯著我。”

        秦疏聽話地把頭一扭盯著墻：“是的，陛下。”

        他又意識到了什么：“你陽氣旺？那你可以當道士啊。”

        仿佛找到了什么生財之道，他激動地又把頭轉回來：“這樣，你當我徒弟。我教你怎么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也不多要，你看著給就行了。”

        秦疏的大眼睛瞇起來，右手三只手指頭比出一個money的手勢。

        唐澗一把把他的美夢扼殺在搖籃：“謝謝，不用了。我不想看到。”已經放棄解釋了呢。

        他卻沒放棄自己的堅持：“來吧，很好玩的。只需要一點點給尊敬的老師的束脩，就可以打開異世界的大門。專業高人包接包送，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呢。”

        “原理呢？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二十分鐘從城南到城北的嗎？三千，帶你去玩。”魚兒上鉤了，秦疏志在必得。

        唐澗看著他洋洋得意的臉就想讓他感受一下現實的殘酷：“剛剛說的八百。我只另加兩千。”

        “成交！”

        于是秦疏白得了一個身強體壯的助手，還多了一筆外快。

        他在天師群隨手接了難度為普通的任務，嘟嘟嘟，愉快發車。

        一陣白光閃過，唐澗和裹著羽絨的秦疏順利落地。

        “這學校也叫霖城第一中學耶，但是又不一樣。”唐澗說。

        他們站在門口，哦，是東邊，因為旁邊有個經歷了風吹雨打的公交車牌寫著“東門”。

        “也許是平行世界的霖城一中，也許是一中的過去。”秦疏猜測道。

        趁門衛不注意，兩人竄進了校園。

        “好舊哦。”他們不約而同感嘆。

        以2022年的角度來看，確實有點寒酸，沒有超市，只有商品寥寥無幾的小賣部，食堂也很是狹小。

        天氣很晴朗，打了下課鈴之后一批又一批學生們沖過來，他們拿著自己的飯盆在榕樹下排隊，快速吃完再用旁邊的水龍頭沖沖，把還帶著油星的飯盆放回鐵架子。

        “所以我們還要蹲多久？”唐澗揪著灌木葉子問。他們蹲在灌木叢背后，看著學生們吃飯。

        “再等等。里世界可能會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npc，耐心觀察，靜候佳音。”

        等學生們都吃完散開的半個多小時里，唐澗都快睡著了。

        終于，人走得差不多了。

        秦疏分給唐澗一個石英表，一個對講機，石英表一進校門就調過時間，雖然不知道學生們是不是十二點整吃飯，但是大概這個時間總是沒錯的。

        “盡量避開人，盡量不要和他們交談，不要被發現。有事call我。”

        他們分頭行動，秦疏負責畫地圖踩點，唐澗負責四處尋找線索并支援。

        食堂前面的這片空地，他反反復復走了好幾次。

        “到底哪里有問題呢？”羅盤的指示從來沒錯過，按同心圓找交點，找出來就是這里，就是剛剛學生們端著碗過來吃飯的空地，沒有鋪上跑道的最平庸不過的沙石地，簡直可以想象孩子們在這里跑步的樣子。

        太陽好曬，秦疏感覺有點暈暈沉沉。

        “你好菜啊。”唐澗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后。

        “我們需要完整的計劃。”唐澗接過秦疏的任務開始畫一中地圖。

        “從一中東門進來有一個巨大的風鈴，”唐澗補充，“風鈴正對廣場，之間隔著一個升旗臺，升旗臺旁邊還有一個碩大的古鐘。”

        秦疏不斷回憶著他們進來的路線，對比出不同的地方：“我們進來的時候門口沒有風鈴，也沒有鐘。”

        唐澗頷首繼續：“現在這里是三間小房子，但是我讀書的時候是三層樓的大食堂。”

        秦疏在她畫下的平面圖寫標記，依次是：食堂、小賣部、開水房。

        “食堂和后山中間是學生宿舍，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我們有十來棟宿舍樓。”

        “五棟簡陋的白色房子，每棟有六層。旁邊還有棟五層的紅色的。”

        唐澗凝神回憶，秦疏接過畫筆一邊畫一邊問，指著自己坐著的花壇說：“它一直在嗎？”

        “不，我沒見過。”

        “廣場旁邊應該有條河的，或者叫水渠也行，人工挖的，養不活魚，但是學校每隔幾天就會放下去一批魚苗。有次我看著他們放下去，挺大的活蹦亂跳的魚一下子就鉆進淤泥里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秦疏快速畫下：“只有水渠嗎，旁邊種了樹嗎？”

        “兩排垂柳，也經常死，每年都補種。”

        唐澗突然意識到不對：“這榕樹現在怎么在食堂門口啊？”

        秦疏隨口回答：“可能是因為榕樹種在屋前對風水不好吧，所以后來挪走了。”

        “屋前？如果是回字形的樓呢，哪個是屋前？”

        “什么回字形？”秦疏問。

        唐澗指著遠方的教學樓說：“里世界現在只有四棟平行的教學樓。我讀書的時候是回字樓，四個角是衛生間。那棵榕樹就在回字形中間的院子里，坐在三樓都能看得見，每年都要請人給它修剪枝椏，不然都要長進房子里來了。”

        秦疏不解：“但是榕樹也不應該種在院子里，它會四處扎根，甚至破壞地基也有可能。”

        唐澗撓撓頭：“榕樹，水渠，柳樹，鯉魚……怎么有點像陣法啊？你不說我還不覺得，我們學校還挺奇怪。”

        “也許，所以才會請玄門中人來踩點吧。我們找到這個時空奇怪的地方就行了，解決不了就先回家。踩點也給錢的。”

        “好啊，我說你怎么有興趣帶我來探險，敢情您一魚兩吃。”唐澗發現被坑了。難怪他說自己陽氣足，就非要拉她入伙。

        “各取所需嘛。”下午兩三點的太陽下，秦疏一口白牙笑起來很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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