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火龍號甲板，法師學徒穿好防護服，緊張不安地抖著腿。

        曼尼船長正在檢查船員們的蒸汽泵背包，就像一個為游子準備行裝的老父親。

        “你們快去快回，路上要小心隱蔽，還有，千萬保護好迪安先生。”

        大塊頭的異族船員瞥了法師學徒一樣，低聲抱怨：“不帶他還更安全些。”

        “人家主動請纓，愿意幫忙當然是好的。永遠不要小看施法者，他們的腦子是真正的寶藏。現在，少廢話。出發吧。”

        老船員們敬了個禮，法師學徒手忙腳亂，沒等他敬禮，其他人都走到甲板邊緣，一躍而下了。

        “等等我！”

        “快去吧，迪安先生。祝你好運！”船長笑著揮手。

        法師學徒從甲板邊緣縱身一跳，朝著身下的小行星墜落，在落地前，一按手上的噴氣按鈕，背后的蒸汽泵轟轟地吐出一股白煙，吹得他褲腿打顫，搖搖晃晃落在地上。

        “小心點，遠星環帶一直都很野蠻。”老船員對法師學徒的安撫帶著一點威脅的味道，那是在勸告他趕緊回到船上。

        迪安沒聽懂，他點點頭，神經質地四處打量，仿佛天上隨時會掉下來一艘劫掠船。

        噴火龍號著陸的地方在小行星帶中環區。船長曼尼執意讓船員把噴火龍號往深處開。

        眾所周知，越往內環，天體密度越大。

        老板古斯提出異議，他覺得在外環停留就行，進入中環很容易撞到小行星，損壞船身。

        對此，船長給出的理由是，越危險的地方越容易觸礁，而越容易觸礁的地方，劫掠船越少，劫掠船越少的地方越安全，所以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這番頗有哲理的話成功說服了古斯，不過噴火龍號側舷的大窟窿在無聲控訴船長的指令。

        修匠侏儒會修復船體，一些好膠水能起到巨大的作用，游絲空母的皮質經過處理后可以像環氧樹脂一樣牢靠，是理想的材料。

        五名老船員加一名法師學徒，他們的任務是捕捉游絲空母，采掘發光巖，前者在荒宇中算是比較常見的生物，后者則較為希少，這種特別的材料可以用來制作推進劑，但需要小心它發散的輻射傷害。

        老船員帶上修匠侏儒提供的“計數器”，在靠近發光巖的時候，指示燈里的嗜光蠅會躁動起來。

        靠著蒸汽泵，他們能推動自己在太空里穿行，異族船員配備了火藥武器——他們很小心地保存這些易燃品，而且極少失誤。

        每年都有航船穿越燃素海時，火藥爆炸導致船毀人亡的消息。

        不過承擔風險就是為了獲得利益，火藥槍比刀劍好用多了，給他們十足的信心。

        法師學徒一步三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噴火龍號，身旁的老船員們粗俗的脾氣似乎變得溫柔可親起來。他擠出諂媚的笑臉，朝每一個瞥視的船員獻好。

        這小白臉傻笑什么？——老船員們面面相覷。

        遠星環帶與風團海有大范圍接壤地區，船員們不必擔心耗盡氣囊，可以放心活動，只要在蒸汽泵里的燃料和水耗盡前返回即可，活動范圍相當廣闊。

        法師學徒大概是第一次太空漫游，按住噴氣按鈕就不松手。

        “喂！蠢……唔，迪安，別浪費燃料。”

        迪安飄得比大家要高，很快，他就留心到五點鐘方向有異常閃光。

        “看那兒！有光。是游絲空母嗎？”

        異族船員探出河馬般的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對周圍同伴比了個前進包抄的手勢。

        他們四散開去，形成松散包圍圈，就像張開的大口，朝閃光點漸進。

        法師學徒不甘人后，但他沒有老船員那樣的身手，能在小行星之間跳躍自如，就像在河上卵石間舞蹈一樣情況，他充其量是一只大蟾蜍，一個撲騰出去，卻掉進水中。

        閃光點的確是一群游絲空母，船員們為自己的好運喝彩，這才出來不到兩個小時就直奔主題，簡直再妙不過了。

        不過，他們發現自己來晚了，這群游絲空母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船員們看到的是一個漂浮在太空中，衣著破爛，長發垂肩的人類男子，被游絲空母包圍，卻鎮定自若地施展法術逐一點殺。

        那些空母身下如彩色絲帶般美麗的長觸須暗藏劇毒，當它們繞著獵物起舞，飄落的觸須就像一束束云彩落在身上，細微的針會從中彈出，刺穿皮膚，將毒液注入。每一個中毒者都會出現強烈的幻覺，皮膚腫脹如同充水氣球，隨后鮮活的生命在短暫劇烈的痛苦里溘然長逝。

        要對付游絲空母，除非是不懼毒素的亡靈或異怪，總之穿一身厚衣服是好選擇，就像養蜂人那樣。

        不過船員們看到的那個男人衣衫破爛，根本就是掛在身上的幾縷布條，即便如此，他沒有給任何一條致命觸手靠近的機會。

        船員們也見識過法師戰斗的姿態，揮舞法杖如揮舞棒槌，撫摸水晶球如觸摸小姐的腰胯，神情熱烈地嘀咕著牙疼咒，再把轟然作響的火光或雷電甩出去。

        眼前這個荒宇旅人卻很平靜，他像是站在音樂廳的指揮，抬起手戳一戳空氣，隨后游絲空母的觸須就會脫離軀干，無形的鋒刃在替他解圍。分散在周圍的船員們不約而同摸了摸脖頸，像是確認自己的喉嚨上沒有突然多出來一個創口。

        那個人很快把這一群二十多只游絲空母殺干凈了，帶走了所有的皮質，乘著微風離開。

        他走后不久，噴火龍號的船員們聚在一起討論。

        “咱們怎么辦？”

        “他用的那招真不賴，看起來輕便極了，原來游絲空母這么好殺。我之前還覺得這玩意的毒刺很棘手呢。”

        “迪安小子，你知道那人用的是什么招數嗎？”

        法師學徒皺著眉，不確定地說：“可能是魔能爆，這人或許是一名邪術師。”

        “啊，邪術師（Warlock，直譯為戰鎖），難怪，他可真是個好手。”

        迪安露出陰郁的表情，他反駁說：“邪術師都不可靠，他們都替邪魔做事，而且他們對魔法的研究，根本比不上真正的法師。”

        船員們沒有理會這個年輕人。

        “是繼續找空母，還是回船上報告？”

        “我有個想法。”一名人類船員說，“咱們可以跟蹤這個邪術師，說不定能和他牽上線。”

        其他船員對視一眼，其中地位最高的異族船員點頭，大家也都沒有異議。

        “為什么？”迪安驚恐地喊道，“我都說邪術師很危險了。”

        老船員耐心解釋：“因為他看起來像是本地的，對這一帶的了解比我們多。說不定他可以找到發光巖呢。”

        “那他要是攻擊我們怎么辦？”

        異族船員笑著舉起手里的短管槍，露出一個淳樸笑容，“那就請他吃鐵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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