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林德朝商人之女頷首致意，“我是林德，照通用語的習慣，可以叫我德·林。你又是誰？”

        “我叫利維婭·邁科。德·林，這里是哪兒？”

        利維婭說話細聲細氣，只敢抬頭瞥林德一眼，隨后便低頭注視腳尖。她一身睡衣，稚嫩的足趾蜷縮起來，腳背上的青筋細如發絲。先天體弱，導致發育遲緩，這個女孩與哈利他們年紀相仿，但卻和剛入學時期的赫敏差不多體格。

        林德朝她伸出手，利維婭遲疑了一會兒，慌慌張張也遞出手掌，二人輕輕握手。

        “好了，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利維婭小姐，別害怕，你進入了一位異域國度神明的夢境。”

        林德盤膝坐在地上，他親和的態度和語氣，以及不凡的魅力，都讓小姑娘覺得放松。

        利維婭有樣學樣地坐在林德面前，整肅面龐，露出一副小大人的鎮定表情，她那做商人的父親講過許多生意場的訣竅，有一張撲克臉往往能為談判獲取主動。利維婭倒是常常用這招向敬愛的大哥撒嬌，她的哥哥對這一副可愛臉蛋的妹子總是百依百順。

        只是現在她的瞳孔還在微微顫抖，細微的恐懼神態讓邪術師大人暗笑。

        利維婭憋了半天，問出一句：“我可以回家嗎？”

        “當然。你隨時可以離開，這夢境并非牢籠，而是一封邀請函。”

        “邀請函？”

        林德側頭望向道路盡頭的高塔，“你看。”

        利維婭順著邪術師的目光轉動視線，她稚氣的眼眸凝望亙古永存的白色高塔，為這通天徹地的奇觀而驚奇。

        “那是什么塔？”

        “藏書塔。一座圖書館，一個宇宙。”

        “宇宙？”

        “沒錯，通天塔圖書館，它里面有無數個六角回廊，儲藏著無窮的知識，你可以從中得到幾乎一切問題的解答，不論是尋求毀滅敵人的力量，顛覆王國的權謀，抑或治病救人的良方，強身健體的秘藥，都能在塔里找到對應的典籍。它既是真理的存留地，又是追逐真理之人向往的天堂。”

        利維婭屏氣凝神，她不覺得憋悶，因為夢境并不需要呼吸，但在林德低沉的敘述后，她還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天生體弱的人聽到強身健體這樣的描述，都會心存希冀，對于健康的人來說，身體的虛弱帶來的沮喪是難以想象的。利維婭已經對那座高塔生出渴望了。

        “挺利害。”她故意裝出不在乎，女孩大多都會這一招口是心非，“那我能去嗎？”

        林德微笑，“當然可以。但這條道路需要你用自己的智慧點亮燭火。”

        “請教教我。”

        “去學習吧。聽我的，把你可用的所有閑暇時間，都沉浸在書卷里，或是進行一些手工勞動，藝術創作，去尋找疑難，解答它們，去發掘藏在現實中的智慧，運用它們。”

        “就這么簡單？”

        “是的。”林德點點頭，“回報真理的最好方法，就是掌握真理。沒有智慧的主體去解讀，所謂真理，也不過是被蠹蟲啃咬的爛紙而已。”

        利維婭疑惑道：“真理？”

        “是啊，真理，一切問題的答案。掌握真理者或許不幸福，但卻不會因不幸而迷茫，若人們都掌握真理，那或許就能挽救一切不幸……”

        “那我得到真理，就可以不再生病了嗎？”

        “當然。”

        利維婭眼中的渴望就像妖精那窸窸窣窣的竊笑，有掩藏不住的快樂。

        林德忽然站起身來，沿著銀鑄道路前進，身形如同流水幻影，一眨眼的工夫就走到高塔之下。

        邪術師遙遙回望，那個女孩仍停留在銀鑄之路的出發點，道旁燭火不曾點燃。

        “德·林！你回來呀！我還有很多問題呢！”

        “利維婭·邁科，高塔君王注視你的命運，我們將再次重逢，彼時你我皆是神明的牧者。”

        利維婭焦急地追趕邪術師，但她走出燭火光源的瞬間，就從夢中驚醒。

        “啊！”

        夜半臥室沉寂，穿過窗棱的細微氣流將紗簾微微吹動，年輕的商人之女擦拭額頭細汗，從柔軟床鋪中鉆出，點亮魔法燈，拉開簾子眺望月下的深水城北區，世界廣大，無數人經歷自己的故事，而她卻只能偏居一隅，困于墻垣的拱衛之中。

        女仆聞聲趕來，悄聲問安。利維婭請她去書房取一卷書籍來。

        “要難讀一點的。”她強調道。

        臥室的燈光一直持續到日出。

        往后的數日，邁科家發現了女孩的異常，她雖然平時也常看書打發時間，但從沒有這樣廢寢忘食。

        父親杰瑞米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更是為女兒的學習大業，多次光臨書店。

        哥哥安德烈卻隱約發覺了妹妹的行為異常。

        她在學習之余常常嘀咕什么高塔君王，顱內之光之類難懂的話，安德烈確信自己沒聽聞過哪位神靈的尊號里有所謂高塔君王這一項。

        一個合情合理的懷疑自然襲上心頭——異教徒。

        費倫大地上，向來不缺少野生的信仰，打著各種旗號行事的教眾，往往是被邪魔所蠱惑操控。譬如曾在安姆，有一個教派的成員都會自殘雙眼，結果調查發現發現他們是眼魔的仆從。文明社會的角落，蠻荒的野外，都是異教信仰的溫床。

        安德烈便把懷疑的目光盯上了那件雕像。他再三逼問，終于從妹妹口中得知，她是受到了夢境的感召。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夢境，說不定就是奪心魔的把戲！”

        “高塔君王不是奪心魔。”

        “你已經受蠱惑了，利維婭，我必須帶你去神殿，正義之神的牧師會驅散你受的邪魔秘法。”

        利維婭拗不過自己的大哥，父母都覺得兒子有些小題大做，最后，利維婭還是被帶去神殿，正義之神提爾的牧師施展神術，但并未在女孩身上發現異常。

        安德烈向妹妹道了歉，回去之后，左思右想，還是把那個雕塑給處理掉了。并且，他還打算去找雕塑的制作者問個清楚。

        然而他注定撲空，因為雕刻家林德早已離開了深水城，他與斯坦騎馬南下，享受沿途的景色與風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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