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匕首灘后，林德晝伏夜出，亡靈懼怕太陽，所以白天時間，他和米婭待在陰涼處，等太陽落山，再接著趕路。

        亡靈米婭被捆起來，它沒有神智，總是想方設法攻擊林德。亡者對生者天然帶有憎惡，而林德不是米婭的主人，無法對它施加命令。這么弱小的亡靈沒有威脅，可能連一頭地精都打不過。

        邪術師在路上折磨魅魔彭切斯卡的靈魂，他并沒有刻意給這頭惡魔帶去痛苦，但一條異界生物的靈魂被硬生生煉制進顱骨里，做成邪惡法器的過程，絕不是溫泉桑拿，靈魂的哀嚎在大氣中回蕩，凡人無法聆聽，動物飛鳥感到不安，自然的精魂頗為慌張。

        惡魔哀嚎回響過的地方，車前草枯萎，夏季野花雕零，螢火蟲死亡，蚯蚓逃出土壤，幾個月后才恢復正常。

        彭切斯卡的靈魂時而惡毒詛咒林德，時而低聲哀求，軟硬兼施，但無法打動邪術師。

        最后一個符文繪制完成，魅魔彭切斯卡的頭顱與靈魂徹底化作一件奧術法器，同時也是一件珍惜的魔法物品。林德在制作時保留了魅魔的魅惑能力，可以每日三次魅惑生物，另外還把它的兩顆眼珠煉制成了燈泡，可以照破隱身生物，也能讓以太化的靈體現形。

        身為邪術師，拿一件頭骨法器，林德覺得這畫風挺合適，隔壁魔獸世界的術士也是一樣的德行。

        隨著法器煉制接近尾聲，女魅魔只能發出微弱的嚎叫，這些叫聲充滿褻瀆，比絕望更絕望，令魔網都微微震動，無形的漣漪吸引來一些異界生物的注意，它們都得知一個凡人手持神器。

        林德知道這件事，他不在乎。

        不過沒多久，他就被一頭魔鬼纏上了。

        魔鬼和惡魔是兩種不同異界生物，雖然同樣邪惡、墮落，但魔鬼來自九層地獄，信奉秩序，而惡魔來自無底深淵，信奉混亂，雙方是水火不容的永世死敵，深淵與地獄也在進行著永恒的血戰。

        這些外層位面的生物沒法直接進入主物質位面，但它們總能用盡千方百計，把自己的影響力滲透過來，引誘凡人墮落，一步步實現他們的詭計。

        月色下，棗紅馬踏過公路上的一個水洼，水面漆黑的倒影里，一雙閃爍無邊殘忍與冰冷智慧的猩紅眼眸忽隱忽現。當騎手的目光轉過來時，那眼眸便消失不見了，水洼里的一輪明月被馬蹄踩碎。

        亡靈米婭在馬鞍上發出不安的咕噥，它仍舊不停地試圖扭頭啃林德一口，邪術師漫不經心地把筆記攤開在它背上，拿著一支炭筆隨手記錄靈感。對這張不安分的臨時書桌，就只有用炭筆敲敲后腦勺，示意對方安靜些。

        亡靈的智力不高，敲這么一下，它會發愣很久。

        沿著大路南下，經過一顆孤零零的大榕樹旁時，太陽即將升起，邪術師下馬扎營。

        身為施法者，在野外扎營的第一選擇就不是帳篷，而是[魔鄧肯豪宅術]，或者檔次更低的[李歐蒙小屋]，都能提供充足的防護和舒適環境。

        林德早在深水城的時候就買齊了豪宅術所需的材料，一個象牙拱門雕像，一塊打磨大理石，一把小銀湯匙。豪宅術能提供許多隨心所欲的房間，有百名魔法仆人，有供百人食用的豐富食材，可謂是大貴族的享受了。

        米婭還活著的時候，倒是常常感嘆她家的房屋擁擠。

        她的亡靈走進魔法創造的異次元豪宅時，就會變得很安靜，到處走走看看。林德知道這是米婭殘余的記憶體作出的反應。有些可悲的死靈法師會將親人的尸體轉化為死靈，以為這樣就能令他們陪伴左右，還有些強大的死靈法師干脆把自己轉化為巫妖，以此阻擋壽命的流逝。

        不論是懷著怎樣的目的，下定多大的決心，任何生者被轉化為死靈后，都會性情劇變，成為一個陌生人。哪怕是大巫師的意志力，也會被負能量一點點侵蝕墮落，變得殘酷、冰冷，厭惡生者。

        林德不會覺得亡靈米婭和生前的她有絲毫的相似。

        躲進異次元后，亡靈不再焦躁。等太陽再次落山，林德走出傳送門，看到大榕樹下站著一位女精靈，身披樹葉，手持藤杖，發絲綠幽幽的，眼眸仿佛火災后瘡痍的森林一樣空洞。

        這是一位德魯伊，她與邪術師對視。

        女精靈盯著林德手中的無限權杖，看到這根神器戳進泥土里，不禁心疼地皺了皺眉。

        “自然精魂在驚恐，我順著它們的指引找到你。要小心。”她說，“周圍有邪靈的氣息，邪魔想要奪取你的武器。如果你擔心遇害，可以把它交給我們保管。”

        林德看了精靈一眼，直言道：“你們不配。”

        精靈脾氣很好，溫言勸說：“很多人類都試著抵抗邪魔，但你們沒有這個意志與智慧，終究會被引誘墮落的。”

        “覬覦權杖的恐怕不止邪魔。精靈，你不是一個好說客。天黑了，也快下雨了，風雨會把一些蠢貨引來，趕緊走吧。”邪術師望著天空一角的烏云，身后的死靈悄悄張開嘴朝他脖子啃來。

        精靈開口提醒：“你身后。”

        林德掐了一個手勢，一道力場繩索把米婭捆起來，“安靜。”

        亡靈沉默了一會兒，再次不安地發出嘶嘶聲。

        “她身上有紅袍巫師的印記。你會受到塞爾人的追殺。”女精靈再次提醒，“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危險？”林德淡淡一笑，“信不信我用午飯賄賂艾歐，當場成神？”

        德魯伊搖搖頭，用看傻子的憐憫目光盯著林德，“可悲的人，完全被神器的意志俘獲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這是我的權杖，不是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別妄自揣測它的力量。德魯伊，我挺喜歡你們的，不過我從來只警告一次，不要試圖染指權杖。”

        邪術師的面龐被日暮的陰影籠罩，瞳孔深處隱約閃爍著白色燭光，折射出一種難言的冷漠氣質，叫女精靈不寒而栗。

        咔擦——

        南方的地平線打雷了。

        林德把米婭綁上馬鞍，自己隨之上馬，拍了拍魅魔頭顱，眼球射出強光，照亮道路，一聲呵斥，溫馴的母馬蹄聲輕快。

        他扭頭回望，大榕樹下的德魯伊已經消失不見，一條麋鹿竄進草叢。

        “荒野變形者，不錯的把戲。”林德低聲稱贊。

        雨開始大作，要一連下好多天，直到北地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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