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最恐怖的敵……

        燭堡永遠不缺少旅客，但這些外來者的喧囂，無法激起燭堡成員們心中的漣漪。

        在這座古老堡壘里，歷來有兩個主要派系。其一是燭堡的學者和僧侶，也是實際上的政權，其二則是神職人員，擁有一定的自主權利。

        這兩個派系的關系并非涇渭分明，而是融洽共處。

        燭堡的最高實權人物是卷冊守護者，二把手被尊稱為第一閱讀者，他們共同決定大小事務。祭司和牧師也會參與保衛燭堡的使命，那是因為雙方利益一致。

        在許多旅客們看來，燭堡的祭司和學者是一個和諧的共同體，同樣是死要錢的德行，無非在服飾裝扮等方面有所出入罷了。

        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祭司統一身穿白衣白褲，還會披一件名為坎德拉的奇特紋飾馬甲。

        坐鎮歐格瑪神廟的主教是獲得了“至高學識大師”稱號的老牧師，在教內祭司的十四階稱號體系里，高階學識大師位于第十二階，已經接近活圣人級別。

        老牧師烏倫年過半百才來到燭堡，入主費倫的學術中心，歐格瑪最大的圣地。

        迎接他的是越過塔樓頂端的一縷平淡陽光，比飛鳥還清閑。當時烏倫心頭一跳，頓時知道這里是他的神啟之地。

        于是四十年來，他不曾離開燭堡，將同一天過了一萬四千六百遍。

        時間眨一眨眼，讓烏倫滿頭華發，皮耷骨瘦，只是抄書的手指依舊穩定，且如鐵一般不可撼動，上萬個夜晚的書桌燭火，也仿佛嵌在瞳孔里，令他的眸子亮得驚人。

        在這平凡秋季的清晨，教堂小臥室里，烏倫準時蘇醒，在助祭的扶持下起床梳洗，舊銀鏡里的老人眼神呆滯，讓烏倫自己都嚇了一跳，花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鏡中人竟是自己。

        他莞爾一笑，對助祭說，“看來我主歐格瑪已準備召我去他的國了。”

        年輕助祭慌張地說：“烏倫兄弟，請不要這樣說，您還可以繼續傳播主歐格瑪的教誨。”

        烏倫笑著點點頭，沒有和這個年輕人爭辯。

        起床后，他要前往神廟主廳，主持每日清晨的禱告。只不過今天他狀態頻出，好幾次走錯了方向，在這個用腳步丈量過幾萬次的廟宇頭一次迷了路。又在經過中央庭院的時候，看一只螞蚱出了神。

        “這只蟲會死在冬天來臨前。我和它的命運相同啊。”淡淡的哀傷與喜悅充斥胸膛。

        對神職人員來說，死亡并不可怕，因為他們的靈魂將前往神國，永恒陪伴神靈左右，享受死后的人生。但這不代表生前的世界不值得留戀。只是凡人終有一死罷了。

        烏倫面朝圣壇，與祭司、助祭們一起進行禱告。

        清晨的禱告又稱為“約束”。信仰歐格瑪的神職人員在圣壇前，默誦忠誠與贊頌。傍晚的禱告則稱為“契約”，僧侶們會朗誦著作，獻上詩歌，談論今日習得的知識。

        烏倫準確無誤地進行著“約束”，他發誓收集、保衛并傳播知識，守衛新思想與思想自由。

        圣堂里氣氛寧靜。穿窗而入的晨光和煦。

        這似乎又是一個平凡的早晨。年輕的祭司和助祭大概已經在心里嘀咕早餐了。

        老牧師的確有些糊涂，他反復忘記自己的禱告詞，于是今天的晨禱比往常更久，臺下的僧侶們還算沉得住氣，但也忍不住交頭接耳。

        烏倫聽到嗡嗡聲，輕輕咳嗽，耳畔安靜下來。

        隨后，僧侶們開始驚呼，開始噪雜。

        烏倫睜開眼睛，他本想呵斥，但忽然覺察一道溫暖的光輝從面前的圣壇射來。

        圣壇的歐格瑪符文發出藍綠色的光，這是知識之神的顯圣。

        烏倫略略睜大眼睛，沉穩地喊道：“肅靜！聆聽神意！”

        老牧師耳畔響起一個年老而溫文爾雅的聲音，那正是歐格瑪傳遞的話語。他惜字如金：“去燭堡門口，接受白袍人的挑戰。”

        “我主，請問那挑戰為何？”

        “閱讀一本書。”歐格瑪停頓了一下，難得多解釋了一句，“要盡力贏得它，無比重要，至上神器。”

        烏倫霍然起身，轉頭道：“鳴鐘！召集所有兄弟姐妹，都去燭堡門外集合！”

        神殿的祭司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老主教臉上這樣嚴肅的神情，他仿佛重新煥發活力，也可能是把最后的熱量都點燃，目光亮得攝人。

        歐格瑪神殿的鐘聲驚破了燭堡的安寧清晨。

        在這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里，每一天都和前一天差不多，后一天也和今天差不多。清早的鐘聲絕對是罕見的意外情況。

        天還未亮，卷冊守護者烏爾蘭特在隱形仆人的服飾下起身，他有一雙狂亂的眉毛，神情高高在上，服飾華美，或許在許多人看來，他是個虛有其表，眼高手低的施法者，生活奢靡無度。

        但事實上，烏爾蘭特對自我的要求相當嚴格，對法術的研究也相當精彩，對知識的渴望不遜于燭堡的任何一人。

        鐘聲響起的時候，烏爾蘭特已經沉浸在書卷里兩個多小時。閱覽室施加了沉默術，隔絕噪音，他是被桌角閃爍的魔法燈吸引注意。

        解除靜音結界的瞬間，烏爾蘭特就聽到了鐘聲。

        “出了什么事？”他不由得感到訝異。

        一名閱讀者趕到門外，簡單說明情況。

        “燭堡外面有個人聲稱我們所有的館藏都比不過他手中的一本書。”

        烏爾蘭特眉毛豎起，嗤笑道：“又是個不知所謂的愚人。妄想用記載胡言亂語的書籍蒙混進來。”

        “歐格瑪的牧師都趕過去了。我們要去嗎？”

        “當然得去。”烏爾蘭特面不改色，“只要是書籍，總歸是有益的。既然有益，那么燭堡就有義務將其納入保護范圍。”

        閱讀者在心里感慨，卷冊守護者的功力深吶，這臉皮堪比+2魔法甲胄呢。

        燭堡正門。

        主教烏倫神情凝重地捧著莫拉之書。

        這本平平無奇的黑色筆記厚兩英寸，封皮材質柔軟，光滑細膩仿佛軟體動物的皮。

        老牧師抬頭瞥了白袍人一眼。

        邪術師林德安寧地站在雄獅之路盡頭，沒有任何不耐煩，也沒有閑極無聊的動作，只是如神像一樣矗立。

        面對烏倫的目光，林德微笑詢問：“還沒準備好嗎？”

        燭堡大門的衛兵和幾名僧侶已經看過此書，他們心智健康，還對這本書念念不忘，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活似成癮者犯了病。此時正圍在林德身旁，低聲苦苦哀求。

        “再來點吧，好心的先生，再給點兒行不行？就一頁，求你了，我渾身都癢死了。”

        陸續趕來的燭堡學者竊竊私語，他們都懷疑那本書上被施加了什么控惑魔法，讓讀過的人變成這副模樣。

        手捧莫拉之書的老牧師，深深凝視筆記，恍惚間仿佛看到封皮里有一只灰綠色的混沌眼眸在緩緩眨眼，他感到毛骨悚然。

        知識之神歐格瑪所說的至上神器，為何隱隱有些邪異？

        烏倫不曾動搖決心，但已經提起萬分警惕。

        他開始給自己加持防護法術，阻擋心靈控制和思維污染，身上的魔法物品也開始微微閃爍，一旦烏倫的精神狀態異常，觸發魔法會將他傳送回教堂。再加持傳奇通曉語言，可以閱讀一切種類的語言，最后引導歐格瑪的神力降下賜福。

        這副姿態，仿佛是要和煉獄邪魔大戰一場似的，周圍人都疑惑不解，為何老主教要這樣鄭重其事。

        做足了一切準備，烏倫這才緩緩翻開第一頁。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敵人甚至比魔鬼更可怕。

        那就是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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