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中的云彩變幻萬端，東方吹來強風，令云朵化作萬獸奔騰姿態，珊珊可愛。

        風里吹來自然精魂的呼嘯，如幽幽曠遠的失落歌謠。

        歌聲回蕩，綿綿不休。

        一小時后。

        “它們來了。”林德瞇眼眺望海平線的盡頭，強烈的對流形成大片低空云團，如天穹海嘯一樣涌來，而云層下還有數量龐大的，各種鳥類的集群，它們排列成一個個雁形陣，駕御強風，朝西海軍群島滑翔。

        “這些鳥是來干嘛的？”斯坦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多立克輕聲說：“有可能是來施肥。我在無冬森林跟隨德魯伊修行時，為了恢復自然生態，就需要動物帶來種子和肥料。”

        林德臉色僵硬，“你是說這群鳥是來拉屎的？”

        多立克尬笑點頭。

        “快建立防護罩！”

        自然諸靈的回響籠罩孤島，四元素之力如時間的齒輪般轉動，消磨了堅硬的巖石，風化破碎為漆黑沙礫，進一步粉碎為細膩的成土母質。

        陸地與海洋的鳥群，從東南北三個方向洶洶而至，排下雨點一樣的糞便，混合著種子，在島嶼的山峰原野上鋪下白色惡臭的毯子。

        “媽的，我感覺這會兒運行像地獄。”斯坦捂著鼻子，雖然他們都待在防護罩里，空氣潔凈，但眼前糞發涂墻，屎到淋頭的景象也足夠讓他犯惡心。

        林德看著群鳥亂舞，島嶼刷白的景象，突然聯想到了一個地球上的島嶼。

        “斯坦，你聽說過瑙魯嗎？”

        “什么？”

        “瑙魯，一個太平洋上的小島，無數海鳥旅行過程中在島上歇腳，排下大量糞便，鳥糞中的磷酸鹽是優秀的化肥原料。而當地居民就靠販賣磷礦發家致富。”

        “啊，我知道了。但就算你把話說得再好聽，也沒法讓我覺得眼前的場景好看。”

        多立克嚴肅地說：“自然的循環從來都不只有美景。果實腐爛才讓種子萌芽，動物死去，更多動物生長。山火焚燒森林，來年有更多樹苗。現在這座島有多污穢，以后這座島就有多美麗。”

        林德和斯坦相顧無言。

        “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得很對。”斯坦微笑，他這副金發碧眼的英俊化身，倒是有幾分美隊的神韻，一笑起來顯得格外真誠。

        鳥群來得快，走得也迅速，它們就像一群轟炸機，把植物種子和糞肥灑落在這座島嶼，隨即就乘著一股逆風四散開去。

        鳥兒是敏銳的，它們知道馬上要下雨了。

        深秋雷聲隆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落下，清爽冰涼。富含荒野魔力的雨水將沙化的巖層泡軟，有機質與成土母質結合，經過四元素循環的熟化，形成豐沃的黑色土壤。來自陸地的種子跟隨鳥糞降落，隨著大雨埋入土中，此刻飛速萌發生長。

        林德將山頂的護盾縮減，讓白銀樹也沐浴在雨水中。

        這顆樹苗表面暗沉的銀質，在雨中如鏡面一樣通亮，樹枝不動不搖，冠頂零星的燭火絲毫不受風雨侵襲，在晦暗天光里，形成一個個毫光熠熠的光團。

        光禿禿的島嶼鋪滿青草灌木。

        自然精魂的靈歌漸進交替如交響樂的章節，從蓬勃的夏之舞曲，轉入秋意。

        大雨驟然停息，隨即一陣霜風吹來，令草木驟然枯黃，雨水下滲，原先肥沃的土壤因催發草籽樹種而耗盡養分，變得板結干燥。一陣野火燃起，焚盡草木，漫山遍野堆積黑灰。如此重復，自然演替的進程不斷累積生物質。

        第二次下雨時，多年生喬木也挺拔生長起來，第三次下雨時，豐沛的自然精氣吸引了一些外層位面的精類生物，傳送遷徙至此。

        林德觀看著眼前的景象，對德魯伊之道有了更多領悟。

        “時間在我們眼前加速了。這個宇宙的時間流是靠四大基本元素循環來推動的。還真是狂野的宇宙結構。”他見獵心喜地輕輕點頭，忽然轉頭問，“多立克，你想學時間法術嗎？”

        “時間法術？那不是法師們才能領悟的嗎？”

        “法師也是學習宇宙的運行，才研發出的時間魔法。真理不會因你的職業和道路不同而偏心。德魯伊親近四元素之力，說起來，比其他施法者更適合鉆研時空本源。當然，僅限與四元素位面相連的世界。”

        多立克卻搖頭，德魯伊多多少少都有些保守，即便面對強大力量的誘惑，也能保持淳樸自然的心態。

        “讓我待在書房里看書，還不如到野外和狼群一起生活呢。”

        “好吧，人各有志。”林德也并不感到惋惜，知識能引誘燭堡學者，但也有人視其為朽木。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活法，并不一定都要追逐力量。

        自然精魂對孤島的改造接近尾聲，最后一次大雨落下后，原本貧瘠的原野已經是綠茵遍地，草木葳蕤。茂密的森林遍及山丘，風吹來，林濤陣陣。一部分自然精魂入駐了島嶼，化作無形的守護神，拱衛山頂的神樹。

        白銀樹得到自然精氣的供養，猛然竄了一截，已經有兩人高，樹干也需要四掌才能合握。

        今后每一天，這棵樹都會長高一英寸，它的根系會不斷深入魔網，并逐漸向主物質位面之外的多元宇宙蔓延，每接入一個全新位面，白銀樹都會得到不同能量的滋養。

        林德作為與神樹綁定的準律法神，也清楚感受到白銀樹的勃勃生機。

        一道微弱的神性火花已經在樹干中孕育。

        林德心念一動，白銀樹中的神性順著主干向上，注入最高處的主枝，與代表林德本人的燭火交融。

        “呼——”

        他感受到一顆星星在胸膛里迸裂。

        所有感官都在此刻飆至極限，劇烈的喜悅、痛苦、悲傷、憤怒、嫉妒、欣慰、溫情混合，最后只是如混沌的云霧，哽在咽喉。神經系統的每一根末梢都充斥激烈的生物電，他的眼前一片白眩，靈魂如同穿過了物質表層的隔膜，浸入魔網深層。

        在某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在同時下沉和上升，對魔力的親和力急劇飆升的同時，靈感也突破了凡人界限。

        邪術師林德感覺腳下大地在遠去。

        他的一部分存在穿過以太位面，沉入多元宇宙的內層，游歷兩大能量位面，四大元素位面，感應多元宇宙的善惡二元對立，與純粹的物質本源。

        一部分靈感飛升星界，這里是精神的場域，讓林德的神性意志如魚得水。他掠過諸外層位面，途徑眾神的居所，邪魔的巢穴，諸神與大魔的目光注視這個莫名的神性存在，有惡意也有善意。

        林德順著自己的超感官而行動。

        哪怕陷入眾神目光的泥淖，依舊繼續升高。

        他穿過了外層位面，抵達虛無，物質在此處消失，魔網在此處斷絕。

        眾神與大魔目睹了這個神性存在，“穿過”虛無。

        邪術師林德“浮出水面”。

        他的腦袋從長桌的棋盤里冒出，扭頭四顧，看到本尊、艾歐與斯坦·李。

        艾歐的面前堆了許多食物，本尊發動了遙遠東方的秘傳法術[瘋狂星期四]，用來賄賂DM，把艾歐都吃噎著了。

        林德與“林德”面面相覷，就像在照鏡子。

        “都是自己，有什么好看的？趕緊回去建浮空城了。”

        “給我一枚門印記。”化身朝本尊伸出手。

        林德也伸出手，兩根食指在空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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