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孚雷閣下，你打算如何處置蒙格？”林德的詢問語氣似乎很家常，很輕松，不過在蒙格聽來就非常不懷好意了。

        鮮血君王眼角抽搐，他冷聲說：“要殺要剮，你盡管來好了。”

        葛孚雷嘆了一口氣，再次強調：“他是我的兒子。我會為他犯的錯做出補償。”

        “我不覺得他現在這個年紀犯了錯還能叫家長。葛孚雷閣下，你應該知道不論你怎么做，都沒法洗清蒙格身上的血債。”

        葛大爺愁腸百結，“我無意為這個不孝子辯護。我只想留他一條命。不論如此，我虧欠蒙格太多。至少現在我有了彌補的機會。”

        蒙格諷刺道：“這就是艾爾登之王，一位好父親。你引以為豪的力量呢？怎么，在強者面前，你連反駁都這么無力。”

        他一句話給葛孚雷說沉默了。

        蒙格又看向林德，挺直脊背，這個動作讓他的身體發出爆豆一樣的噼啪聲，看來剛才那一頓狠揍屬實是打斷了幾根骨頭。

        “看看你，高高在上的神，你可以評判凡人的善惡與罪行。你看看周圍，誰的手上沒有沾染無辜的血？

        “葛孚雷，巨人戰爭的英雄，與拉達岡一起將火焰巨人滅族，原因僅僅是惡神的火焰會威脅黃金樹。

        “米凱拉，蠱惑普通人為他而死。瑪蓮妮亞，她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

        “難道他們就沒有罪嗎？可你還不是假惺惺地與他們交好，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屈伏你的力量。而你愿意假惺惺地施恩于人，也不過是因為他們還有利用價值，倘若他們只是普通人，你根本不會看他們一眼，不是嗎？”

        林德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回頭望向米凱拉，然后又笑著轉向蒙格。

        “我在夢里看到你的人生，米凱拉展示了一切。所以其實我很了解你。我認得出每一個被你陰謀害死的人。如果單純殺了你，那就有點太便宜你了。”

        蒙格忍不住大笑起來，語氣滿是輕蔑，但眼睛死死盯著林德的表情。

        “聽聽你在說什么，你認得每個被我害死的人，那又如何？你準備將他們受的罪，都在我身上施展一遍嗎？那樣就能洗干凈我的罪？還是說，你能大發慈悲，將死人都復活？”

        “我喜歡你的風度。蒙格。”林德緩步朝他走去，“像你這樣的大惡人，折在我手上的也有好幾個了。你是最能說會道的。我還挺喜歡跟你們斗嘴的，尤其是你們嘴硬的樣子，真是百看不厭。”

        蒙格的臉頰隨著腳步逼近而微微顫抖，仿佛他的皮膚變成了一面鼓，而林德的足音就是鼓槌。

        “我親睞于給人更多選擇，因為我知道大部分人的生活往往沒得選。很多時候，惡行源于艱難的道德抉擇。你在下水道掙扎求生的時候，為了活下去而殺人，這無可厚非。當你獲得真實之母的眷顧后，為了力量而殺人，為了擴張勢力而興風作浪，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真實之母是殘酷的。我不得不為她尋找祭品。你可以高高在上，但我只是一個在垃圾堆里撿食物的小人物，一個被世人所不容的噩兆。我眼前從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成為強者，不擇手段地變強。”

        蒙格閃爍的眼神背叛了他，惡人總是會找一萬個辯護的理由，給別人潑臟水，把自己放在大多數群體里，以此獲得道德保護色。

        林德沒興趣一一駁斥他，言語是沒法讓惡人回心轉意的。在交界地這個成王敗寇的世界，一刀殺了蒙格才是最普遍的做法。

        “省下長篇大論吧，蒙格，既然你說自己沒得選，那我現在給你兩條路。我可以改變交界地的歷史，讓你重回過去，同時剝奪你為惡的能力，最后讓全新的蒙格來做裁判，決定你的生死。

        “另一個選擇，是我把你放進一段循環時空里，你將在里面永生不死，依舊是蒙格溫王朝的君王，甚至可以獲得更高的成就，但你永遠無法離開。”

        “什么意思？”蒙格聲音沙啞，努力想要分辨出哪條路的存活可能更大。

        林德溫和地笑起來。

        “第一個選擇是直面內心真實的自我，第二個選擇是永恒的美夢。”

        “我選擇第一條……不，”蒙格注意到林德越發喜悅的笑容，連忙改變主意，“我選擇第二條，不！等等……”

        蒙格刷得一下，渾身冒出冷汗。

        他面容掙扎，澀聲問道：“第一個選擇，有人嘗試過嗎？”

        林德施展投影術，展示了金并的抉擇與下場。

        蒙格看到灰飛煙滅的金并，頓時心墜如鐵。

        “那第二個選擇，有人嘗試過嗎？”

        “只等你來做出這個決定了。不過我可以提前告訴你，這個選擇的結果。你會變成一個副本的怪物首領，然后被白銀網絡的玩家們一遍又一遍地挑戰，你會摧毀他們，或是成為他們的踏腳石，不論如何，死亡不屬于你，你可以做王朝萬世的君王。”

        “這是永恒的折磨！”

        “不，你還是有機會的。”林德好言相勸，“聽說過《土撥鼠之日》嗎？簡單來說，那是一個普通人在循環的一天里，學會大量技能，成為一個多面達人的故事。你雖然被困在輪回里，但你的經驗會不停增長，你會越來越強大，終有一天，可以打破循環，到時候，我就當你是自由了。”

        蒙格明知林德在使用話術誘導，可他還是抵不過誘惑。

        他選擇了進入時間循環，成為一個副本BOSS，恐怕大多數人也不愿把命運交給另一個陌生的自己，而時間循環意味著無數次試錯的機會，簡直再好不過。

        “你做出了決定。葛孚雷閣下，你有異議嗎？”

        “……蒙格，你……唉。”葛孚雷失望地看著這個兒子，“你應該選擇第一條路的，那能救回無數人，包括你自己。可你為什么要當懦夫？”

        米凱拉似乎看到了梟雄的結局，輕聲道別：“因為蒙格不信任任何人。永遠孤單的蒙格，哦，蒙格，我會想念你的。”

        “哼，我們會再見的，很快。”蒙格話音未落，林德手中的銀火就撲了上來，將他渾身點燃，白銀樹的根系從虛空中伸出，刺穿蒙格的身軀。

        他大聲慘呼，“我后悔了！讓我重選一次！我選擇……”

        蒙格的身體在火光中化作一縷青煙，飄入林德手中的莫拉之書。

        白銀樹的虛影浮現在蒙格溫王朝上空，恢弘的大樂章開始奏響，林德截取了一段時間線，將其復制下來，收錄在莫拉之書中。蒙格身具大盧恩，哪怕是大樂章也只能復制一個殘缺品，但現在他親身進入副本，將成為林德的永恒收藏。

        蒙格在被收入書中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的確，在時空輪回里，他不會死，而且可以不斷積蓄力量。但只要他被玩家擊敗，就會被剝離一份力量，作為玩家的獎品，長此以往，會變得越來越虛弱。而且在循環時空這個小池塘里，哪怕給他永恒的時間，也無法躍升為神。

        他只會在不斷的重復失敗里，被痛苦的記憶洪流拖垮，一點點心灰意冷，最終放棄反抗。

        他永遠不可能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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