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與菈妮認識了兩年多，但依舊不是很熟。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黃金樹熄滅后，神人菈妮找到林德是向他確認，這人就是奪走黃金律法的外來者。

        后來，菈妮受邀加入藏書塔，圣誕節的時候大家在酒館聚會，她也總是在場，和周圍的異界來客建立了點頭之交。

        不管什么時候，她都很孤單，和所有人保持社交距離。

        林德知道她是個堅定而有心計的神人，雖然不如米凱拉可怕，但也稱得上有勇有謀，她想要成為新的交界地之神，目前惟一欠缺的無非是實力。

        菈妮大抵是在主動創造一個能施恩于林德的機會，這樣一來就能順理成章地從林德這里借力。

        她的小心思藏在藍色木偶冷冰冰的臉龐后，表面上她還是端莊高傲的卡利亞公主，其實真正需要幫助的是她才對。

        宴會上許多法師都在悄悄關注他們，林德當然不會讓朋友在下屬面前出洋相，他于是笑著恭維道：“您的出現真是及時雨，人生的指路明燈，有什么建議我都洗耳恭聽呢。”

        法師們看到外來者林德對卡利亞的公主這樣彬彬有禮，雙方顯現出對等的地位，并且關系親厚，不由得暗暗浮想聯翩。

        因為魔法理念的不合，信仰星星的魔法師對信仰月亮的卡利亞王室向來是陽奉陰違。滿月女王神志清醒的時候還算服管，而女王發瘋后，又聯合杜鵑騎士發動了叛亂，可以說學院與王室從未有哪一方占據徹底的優勢地位。

        此時法師們不免要重新估計王室的含金量了。

        菈妮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林德，你這狡猾的異界來客。其實心知肚明，真正需要幫助的不是你，而恰恰是我。”

        林德頷首道：“有什么要緊事不妨等吃完飯后再說。在這里你是安全的，不論誰想威脅我的朋友，總歸是無法得逞的。”

        菈妮聞言略略仰頭，木偶臉龐僵硬的嘴角也像是略微翹起。附身在木偶上的靈魂體，則確然是在笑的。

        這場宴會差不多召集了學院八成的法師，他們打聽食物的來源，口耳相傳之下，已經知悉白銀賜福的存在。出于保守的心態，大多數人都只是旁敲側擊地詢問，并沒有表露想要獲取賜福的想法。

        菈妮顯然也很在意所謂的白銀樹，林德還未在藏書塔推廣，她打算近水樓臺先得月，當個搶先體驗的玩家。

        人偶身體無法進食，菈妮端著餐盤，夾取的許多食物都吃不了，最后都送給在學院做苦工的人。

        交界地隨處可見這類蒼老衰弱的長生者，他們在黃金樹時代是受賜福而不死的，等到年老體弱，就選擇進行歸樹儀式，將身體埋入黃金樹，化作黃金律法生死輪回的養分。

        法環破碎后，長生者們因為缺乏自保能力，就跌落成最底層，哪怕是曾經的權貴，也淪為低賤的奴隸。這就是禮崩樂壞，強者為尊的交界地。

        黃金律法熄滅后，大批長生者自然死亡，還有一部分茍延殘喘，但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

        這些老朽長生者就像生銹的機器一樣，笨手笨腳，甚至不如人偶士兵好用，所以學院法師根本不會多看他們兩眼，只安排幾個士兵看管他們罷了。

        菈妮看似冷漠，但只有她給這些人送去食物。她并未大張旗鼓，而是悄悄走到角落，給那些躲在廊檐下，身穿單衣的老朽們一份熱騰騰的飯菜。因為對她這樣身份的人來說，主動顯露慈悲，也會被認為是邀買人心，還會讓其他并未做善事的體面人覺得尷尬。

        她主動跳下懸浮飛碟，矮小的人偶身軀站在垂頭喪氣的長生者面前，也是需要仰望的。

        “公主大人！”衰朽的長生者們看清來者，連忙卑怯地呼喊，等菈妮走后，他們聚集在餐盤周圍，伸出干枯的指頭拈起食物，連手指一起塞進嘴里，用力吮吸每一滴醬汁。

        “啊，就是這個味道。是蝦子的肉，還有盧恩熊的內脊背肉。多少年沒吃到了。”

        “讓人想起瑪莉卡大人還未犯下大罪的時代啊。”

        “月之公主大人，愿她一切都好。”

        菈妮沒有再去宴會，等廣場上的賓客散盡，桌椅都撤下去，她才再次現身。

        林德等人聚集在托普斯教室，探討該如何應對明天的考核。

        托普斯感慨，“我從沒有認識這么多的法師，我是說，從沒有這么多法師向我打招呼。誰能想到他們還曾稱我為廢石呢？這還真是……不敢相信。林德法師，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需要明白，今天你得到的這許多的贊譽，只不過是虛名。真正能讓人高看一眼的，永遠是力量。”

        林德說得很直截了當，他早已經度過了無限追求力量的階段，但他絕不認為自己今天的一切，能靠一張嘴得來。倘若不是他實力強大，這會兒估計還在霍格沃茨與伏地魔過家家呢，倘若他是個普通的巫師，肯定會絞盡腦汁，想在黑魔王歸來后自保。

        <div  class="contentadv">        沒有力量的話，林德也不可能結交伊露維塔、斯坦·李、艾歐這樣的大神。

        托普斯對此深有感觸，交界地就是個力量稱尊的世界，倘若他有起源魔法師那樣的實力，成立一個教室，那拜師求學者都要擠破頭的。

        “我明白的，林德法師。我一定會更加努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情。你也不必為了追求力量而勉強自己，有我在，有藏書塔和白銀樹，你大可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交界地待不下去就來德林瑞爾。我已立下廣廈萬間，為所有心慕真理的求學者準備家園。”

        托普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東尼爾則打聽起所謂的藏書塔。

        他們閑聊的時候，梅琳娜在試圖教導茉莉，她就像個笨手笨腳的幼師，永遠是同一個表情，語氣也很冷淡。

        “明天考核，你要怎么做？”

        “寫試卷、用魔法——”茉莉憨聲嬌氣地回答。

        “那就把這些考題和答案背下來。”

        “不要。”

        “不背不行。”

        “就不要。”

        “背一下吧。”

        “嗯~這些，看不懂啦。”

        “那我讀給你聽？”

        “好哦。”

        梅琳娜果然一字一句地誦讀起來，但很快她就發現，茉莉這小家伙早就神游物外，昏昏欲睡了。

        米莉森手里也拿著一張寫滿答案的卷軸，她默默記憶，聽著耳畔輕松愉快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抬頭打量教室里的大家。

        神情輕松的林德，一根筋的東尼爾，靦腆的托普斯，冷靜的梅琳娜，還有裝傻的茉莉。

        她看向林德的目光不自覺久久停頓，對他的每一個微小神情，都記憶猶新，往后二十年不會忘卻。

        圣海里的陰影翻江倒海，讓她感到大腦刺痛。境界退轉絕不只是散功這么簡單，還會帶來切實的身體損傷。

        即便如此，米莉森還是不想去思考迫在眉睫的問題。她就這么看著林德，直到他投來詫異的一瞥，仿佛在問：怎么了？

        米莉森讀懂了他的眼神，不知為何就笑起來，回應以眨眨眼。

        她想說：沒什么，有些累了。

        林德居然點點頭，他也讀懂米莉森的目光。

        “好了，我們聊聊明天考試的事情吧。”林德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這時候，教室的窗戶忽然被一陣風吹開，窗簾就像膨脹的面團一樣，猛然鼓起，隨后被吹出縫隙，月光和月之公主都隨之降臨在教室。菈妮坐在窗沿，天穹的圓月照耀她的輪廓，在地板上投下纖細的輪廓。

        托普斯與東尼爾連忙撫胸鞠躬，“公主大人。”

        林德則揮揮手，招呼她，“別坐窗臺上了，進來說話吧。”他給米莉森打個眼色，對方搬來一把靠背椅，而林德則在椅子上墊了四本書，再蓋上一張布，這便是公主的寶座了。

        菈妮看著林德給她的座位墊書的舉動，忍不住攥緊拳頭。

        長得高了不起？矮個子就沒有人權嗎？瞧不起誰呢？！

        當然，她還是老老實實坐在這把椅子上，平視眾人的神情，依舊威嚴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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