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人在場
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在如柏心里轉了個圈,然而現在這個情況下,一向冰冷自若的楚明軒罕見地顯示出了情緒不太穩(wěn)定的一面。
如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問,只是順水推舟地點頭道:“那柳兄和我一起去審嫌疑人吧,正好杏花閣的人你都熟——太子殿下和小孟去死者的房間吧。”
與案件有牽涉的所有人已經被捕快們分隔進了不同的房間,如柏和柳七復商量了一下,先進了吳嵐裳的房間。
吳嵐裳疲倦地半躺在一張羅漢床上,看到如柏和柳七復進來,也沒有再花力氣站起來見禮,由于下午的吵鬧和哭泣,她的嗓子已經啞了,此刻只是很小聲地說道:“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
其實吳嵐裳很美,生的是一副書香門第里弱不禁風的小姐模樣,淡煙一樣的眉毛,杏核一樣的眼睛,只是現在她眼睛已經腫了起來,兩腮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和因為愛情的滋潤而容光煥發(fā)的蘇浣溪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柏和柳七復坐下來,如柏猶豫片刻,這三個人的關系亂成一團麻,她一時竟沒想好從哪兒開口。
“你們就想問我和她之間那些情情怨怨的事,對吧?”吳嵐裳嘆了口氣,這個作詩的時候文辭達雅的姑娘說起話來倒是一點都不書面化,每一句都直截了當:
“直接問就可以了,沒什么不能說的,人都死了。”
“當初學年剛來杏花閣的時候,和我們一幫姐妹都很好。”談到陸學年,吳嵐裳的眉眼立刻溫柔了起來,滿心的喜歡藏都藏不住:
“他是那種天生的溫柔種子,不像別的男人那樣只把我們當作玩意兒,而是真的理解我們、憐惜我們——說起來柳公子也是這樣,只不過柳公子性情淡泊,不表露太多,而學年是真的平日里便給我們很多關懷,我們誰想吃什么,誰病了需要藥,他都會設法給我們搞來。沒旁的心思,就是單純圖一個我們的開心,也不求我們因此感激他。”
“很多姐妹都喜歡他,但是和他最好的還是我和浣溪。”提及死者的名字,吳嵐裳沙啞的聲音輕輕抖了一下,“他是我真正的知音,他能懂我在詩里想表達的所有……”
如柏輕聲出言打斷了她:“抱歉,我有個問題——陸學年有明確跟你說過他愛的人是蘇浣溪么?”
吳嵐裳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長久的沉默。
在如柏以為吳嵐裳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時,她沙啞著嗓子開口了:“有……”
她閉上眼睛,一大顆眼淚急速地墜了下來,整個人突然顫抖著哭了起來。
如柏和柳七復看她這樣,幾乎沒法問下去。然而吳嵐裳哭了一會兒后,便強自鎮(zhèn)定了下來,一邊擦干凈眼淚,一邊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我恨她么?”
她兀自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當然恨,我一直在想,沒有她的話,也許學年就會選擇我了……”
柳七復平靜地看著她,并沒有說一句話。
“但是不是我。”她輕聲道,“我是看到他倆在后院摟摟抱抱……一時妒火攻心,等浣溪上來我就沖了下去,前后銜接的時間非常緊,我沒時間殺她。”
如柏沉默片刻,點了個頭,道:“是,你的確不可能是兇手,所以我們也只是來找你了解更多情況——你覺得還有誰可能殺她么?”
吳嵐裳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自己:“這座杏花閣里,最想讓她死的人就是我——沒有旁人了。”
如柏還想接著問,然而柳七復無聲無息地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站了起來:“那么就先問這么多吧,吳姑娘好生休息。”
他站起來,白衣飄飄地向外走去,如柏連忙跟了上去。
一直等出了房門,如柏才向柳七復問道:“柳兄,你……”
“她在撒謊。”柳七復低聲道。
“什么?”如柏一驚。
柳七復帶她來到一個雅間里,自己動手給二人倒了茶,抿了一口茶水后,柳七復才道:
“你之前和吳嵐裳只有過數面之緣,不了解她,看不出來不對勁是正常的。但是我一直住在這里,她們的事多少清楚一些——吳嵐裳剛剛明顯沒有說實話,她的所作所為一直很蹊蹺。”
如柏凝神,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表面上看上去并沒什么異樣之處,有情人約會,被負了的情敵哭鬧惹事——但如果這個‘情敵’是吳嵐裳的話,就很不合理了。”
“吳嵐裳深愛陸學年而陸學年深愛蘇浣溪——這些都沒問題,問題就出在嵐裳對陸學年的愛并不是自私的。”
柳七復道:“傾城跟我說過,陸學年要娶蘇浣溪為妻的事剛傳出來時,吳嵐裳的確傷了好大的心,整個人消瘦憔悴得認不出,但是她私下里和傾城說過,感情之事強迫不得,如果真的有人能照顧陸公子,給他帶來幸福和快樂,那么她也會從心底里祝福他們。”
如柏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雖然這么揣度別人可能很陰暗……但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吳嵐裳嘴上逞強呢?”
“口是心非的可能并不是沒有,但是憑我對嵐裳為人的了解,總覺得她不會。”柳七復沉吟半晌,道,“就算她之前說的都是假的,那么也還存在一件事不合理。”
“嵐裳是飽讀詩書的女子,平時作風和世家女子比也不差什么。非常不喜歡撒潑打滾那一套,為什么今天會鬧這么一出?”
柳七復道:“而且就算她是情緒爆發(fā)——那為什么會在今天爆發(fā)?陸學年和蘇浣溪在杏花閣里卿卿我我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也并沒干什么比平時更出格的事,她有什么理由今天爆發(fā)?”
在案件方面,如柏總是格外敏感,聞言立刻捕捉到了柳七復的弦外之音:“你是說,她可能是在靠哭鬧引開別人的注意力……給樓上的兇手打掩護?”
柳七復沉默片刻,吳嵐裳說到底也是他的故人,他并不愿意她和命案牽扯上什么關系,然而這可能性確實存在:“對,殺人不一定要自己動手,她在下面大吵大鬧吸引注意力,她安排的兇手在樓上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柏捏了捏手指,聽到自己的指關節(jié)發(fā)出一聲脆響:“柳兄,當時杏花閣的二樓,除了客人外,都是杏花閣自己的人……你覺得誰會幫吳嵐裳這個忙?”
一張張熟悉的臉在眼前閃過,柳七復陷入了沉默。
“先去審審王鴇母吧。”如柏嘆了口氣,站起來,“嫌疑人才審了一個,別那么早下結論。”
和吳嵐裳那邊哀傷又冷漠的畫風不同,王鴇母已經急得快要掀房頂了。
如柏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張涂滿了白粉、眉毛畫得漆黑的大臉頂了上來:“姑娘!這可真不關我的事啊!”
如柏嚇了一跳,趕緊和涕淚漣漣的王鴇母保持好距離,緩緩說道:“沒人說你是兇手……但人死在這里,總要問問你情況的。”
好不容易才把這位安撫下來,柳七復對捏著手帕小聲啜泣的王鴇母開口道:“浣溪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
柳七復和杏花閣間并沒有什么賣身契束縛著的關系,他只是在這里彈琴,對王鴇母的為人一直不太喜歡,因此說起話來也并不客氣。
王鴇母抽噎一聲:“我在大堂招呼客人啊……幾十號人都能給我作證!”
柳七復和如柏對視一眼——又有不在場證明。
眼看著王鴇母又要眼淚決堤,如柏趕緊轉移了話題:“這段時間里,所有浣溪身上發(fā)生的事,能講的都講一講吧。”
“有什么好講的?啊?不就是她一心要和那個小白臉遠走高飛,不顧媽媽我這十幾年如一日的栽培嘛!”王鴇母咬牙切齒道,由于有著堅實的不在場證明,她說起話來也肆無忌憚起來,“死丫頭片子!白眼兒狼!死了也好!”
然而一想到蘇浣溪死了,她連那筆贖身金也拿不到了,王鴇母又忍不住悲從中來,大哭道:“浣溪啊……我的浣溪啊……”
雖說嘴里口口聲聲喊的是浣溪,但聽上去怎么聽怎么像“銀子啊……我的銀子啊……”
如柏和柳七復一起沉默了片刻,幾乎都想放棄和這個女守財奴打交道,然而破案迫在眉睫,如柏只好硬著頭皮問:“你作為杏花閣的老板,可知道還有誰跟她有恩怨么?或者誰最近有什么困難……需要花銀子的?”
然后為了錢被吳嵐裳利用,成了殺蘇浣溪的兇手。
“就吳……沒有,嵐裳不會做出這種事的。”王鴇母生怕讓自己的另一株搖錢樹也倒了,趕緊改口維護了回來,“也沒人缺錢啊,柳公子知道的,我王媽媽再怎樣愛錢,該給下人發(fā)的月銀是從不拖欠的,不然怎么罩得住這么大的生意喲……”
如柏和柳七復不打算聽她再念生意經了,匆匆應付了兩句,就退了出來。
“現在的局勢很明朗,有動機的人,無論是吳嵐裳、還是和陸學年青梅竹馬的那個劉姓女子、王鴇母,都沒有下手機會,唯一的辦法就是買兇殺人。”
柳七復道:“但確實,買兇的難度也很高,杏花閣不是什么低端的勾欄妓院,這里無論是歌女還是小廝都很體面,很難為了錢去做殺人兇手。”
如柏沉默下來,一時間她也沒什么想法。
“那就……先去看看太子和小孟那邊發(fā)現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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